正文 第二十五章(1 / 3)

正文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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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八年,章曉玲因農場分為兩派難以立足而長期滯留武漢,心情鬱悶得不行。鍾佩文常常去她家,和她聊天。在一個春寒料峭的上午,鍾佩文去她家,遠遠就聽見從她家裏傳出來琴聲,有人用“琴琴”在彈奏《學習老三篇》。是誰在彈琴呢?難道是章曉玲?他緊走幾步,進了章曉玲家。是章曉玲的一位同事在彈。屋裏坐著幾個人,跟著曲子在低聲吟唱:

????一學張思德,紅心向黨永不變

????不為名利不怕死,敢跨火海與刀山

????……

????章曉玲見鍾佩文來了,就向他介紹:“這幾位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戰友。”鍾佩文坐下後,章曉玲說:“剛才我們討論了一篇演講稿,都很讚同。你看看,有什麼意見。”鍾佩文接過文稿仔細閱讀。文稿的題目是:《知識青年回城造反,一萬個有理》。內容如下:

????知識青年回城造反,肅清劉、鄧、陶、王在舊安置係統的流毒,這個反造得好,造得有理!

????農村是一個廣闊天地,對於知識青年與工農群眾相結合大有作為。但是長期以來,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招降納叛,結黨營私,把農村搞成水潑不進,針插不入的獨立王國。他們把鼓勵知識青年到農村去這個防止資本主義複辟的偉大方針當作解決城市就業壓力的手段,還把社會青年當作社會渣滓看待,以上山下鄉為名,把知識青年像牛鬼蛇神一樣趕下農村,對被趕下農村的支農青年長期以來漠不關心,卻對地、富、反、壞關懷備至。是可忍,孰不可忍!

????“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無產階級*象熊熊烈火,燃遍全國。他們敢想,敢說,敢幹,敢革命,敢造反,把矛頭直指農村黨內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其勢如暴風驟雨,迅猛異常,無論什麼大的力量都將壓抑不住!

????支農青年運動的興起就是農村中一小撮黨內“走資派”的末日到來。這些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對支農運動恨得要死,怕得要命,妄想把支農青年運動打下去,他們扶植保守勢力,蒙騙部分群眾,對支農青年的革命組織進行長時期圍攻,今天說要抓人,明天說要鬥爭,製造白色恐怖,把支農青年的革命組織說成是反革命組織、黑組織,必欲鏟除而後快。另外,那些“保”字號人物對支農青年進行詛咒、開除、盯梢、克扣口糧、不記工分,還利用職權,進行政治、經濟的迫害。支農青年組織成了被專政對象,成了“敵人”,重重的高壓,種種的迫害,產生了嚴重的惡果。在那慘遭迫害的日子裏,真正的革命支農青年硬骨頭沒有被嚇到,沒有被壓跨。跌倒算什麼,爬起來再前進!頭可斷,血可流,*思想不可丟!紅色的江山要保住,修正主義的根子要鏟除,天大的困難不能阻止支農青年的步伐。我們一遍一遍地念著:“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支農青年相信:“黑暗即將過去,曙光就在前頭”。

????革命有何罪?支農青年起來造反,保護無產階級紅色江山又有何罪?沒有!“革命無罪,造反有理”這是堅持真理的最強聲音。

????敵人是不甘心失敗的,他們的圍攻,恐嚇,毆打,什麼“反革命”組織……所有高壓政策統統破產了,隻得拋出詛咒、毀謗、造謠的最後殺手了。他們善於顛倒曆史,混淆黑白,蒙騙廣大群眾,扯高喉舌,口沫橫飛,不遺餘力地說什麼“支農青年回城造反動機不純,回城造反就是為個人的戶口問題”等無恥讕言。當時也使小部分群眾開始對我們支農青年的革命行動產生懷疑了,甚至有些胡塗蟲還同唱一調,做起義務應聲蟲來。但是造謠、詛咒、誹謗對我們支農青年並不陌生,造謠對我們隻不過是小小的考驗。“反革命”,“黑組織”的帽子不知帶過多少了,在大風大浪、腥風血雨中久經考驗的英雄支農青年難道還會怕從垃圾堆裏迸發出來的淒厲叫??我們就是在造謠、詛咒的罵聲中成長壯大的。

????支農青年有自己解放自己的魄力,敢於向舊世界發起總宣戰,我們從農村回城造反就是要把農村引向一個紅彤彤的新世界,就是為了更好地貫徹和執行毛主席的知識青年與工農群眾相結合的正確方針,就是要砸碎劉、鄧、陶魔爪伸向農村妄想把農村變為獨立王國的反革命複辟陰謀,就是要使我們今後第二代,第三代社會主義接班人永葆革命青春,使祖國山河永不變顏色,我們支農青年堅決肩負起這個光榮而又神聖的職責。任何造謠、誹謗、詛咒也不會動搖我們支農青年絲毫半點的革命堅定信心。讓那些惡毒的詛咒,無恥的誹謗見鬼去吧!什麼勢力也不能轉移我們鬥爭的大方向!我們將緊跟毛主席的戰略部署,堅定的沿著毛主席開辟的新航道,達到我們的奮鬥目的。在這條戰鬥的道路上,我們一定要將劉、鄧、陶殺得人仰馬翻,將劉、鄧、陶、王在安置係統的黑線搗得又爛又臭,不獲全勝,決不收兵!

????說老實話,鍾佩文絕不讚同他們的觀點。他認為,上山下鄉是毛主席的號召,隻能響應,不能違背,違背了就犯方向、路線錯誤;而這份演講稿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就是想回城,不想在農村繼續幹革命了。六七年元月下旬,他和漢生、曉鵬還有一些同學參加過下放青年召開的批判會,宗旨是批判安置問題上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地點在“友好”電影院。會議當中,他聽到聲淚俱下的控訴,非常同情下放青年的遭遇;但他不同意下放青年的結論——全部回城。同學們也是這種態度。他認為,批資反路線是可以的,但是借批資反路線而反對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是絕不能讚同的;下放青年回城,就是反對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是絕不能讚同的。如今,章曉玲他們又想造這方麵的反,他仍然是堅決不能讚同的。他想直言不諱地表示自己的態度,可又怕傷了章曉玲的感情,以後不好交往,所以思考再三,就說:“批資反路線總是對的。你們可以上街去宣傳嘛,就怕群眾不能理解。”章曉玲笑了笑,表情很不自然。他問章曉玲什麼時候上街宣傳,章曉玲沒好氣地說:“不知道!”她的戰友們對鍾佩文也不屑一顧。鍾佩文很難堪,說不出話來。

????過了幾天,鍾佩文去六渡橋看大字報,看見“初開堂”藥店門口聚集了好多人,正在進行激烈的辯論。隻見一個男青年站在殘破的椅子上,手拿喇叭筒在高喊:“廣大革命群眾一時不理解,是我們意料中的;但我們相信,廣大群眾最終會理解我們的,會支持我們的,因為你們當中也有自己的子女、或者親戚的子女或者同事的子女下放的。我們期待著你們支持我們的那一天!現在,請我們的戰友章曉玲同誌宣讀一份造反宣言,題目是《知識青年回城造反,一萬個有理》。”鍾佩文看見章曉玲捋了捋齊耳短發,接過喇叭筒,站在椅子上,以高昂的聲調宣讀造反宣言。她讀得十分動情,滿麵通紅,聲音略帶點嘶啞,連剛才持反對態度的人也不叫喊起哄了,有人甚至歎氣、抹淚。鍾佩文也深受感染,他一麵希望章曉玲他們造反成功,回到武漢來——這正合了他內心那隱秘的希望;一麵還是認為他們的造反有問題。果然,他們鬧過以後便沒有下文,很快就煙消火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