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1 / 3)

正文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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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當月十七、八號,我們的長征隊成立了。我們滿懷豪情地籌劃著。在金漢生家,胡曉鵬用三角板在地圖上比畫、測量,從武漢到井岡山、再到韶山、到遵義、到瀘定橋、到延安、最後到北京,估計行程不到一萬裏。我們嫌路程短了,就加了老山界和大雪山,還加了從北京回武漢的路程。我興奮地說:“這樣一來,行程就有一萬五千裏了。”我們被自己的宏大計劃陶醉了!

????金漢生的父親——我叫他金叔——先是靜靜地聽我們的議論,半天沒說話,後來走到地圖前看了一會兒,笑了起來,臉上露出說不清的表情。他先誇我們有誌氣,不愧為革命小將,甚至表示要學習我們的革命精神,可是又問了一句:“你們打算走幾個月呀?”金漢生說走兩個月。金叔說:“就算一天一百裏,兩個月也隻能走六千裏,還有九千裏怎麼辦呢?”胡曉鵬不在乎地說:“再走三個月不就有一萬五千裏了嗎?”金叔隻是搖頭。

????金漢生煩了,大聲說:“爸爸,您是不是不相信我們有這個能力這個決心呀?”金叔說:“我當然相信你們有這個能力和決心,可是……”金漢生不耐煩地說:“說來說去,還是不相信!”漢生的妹妹漢萍也跟著說:“爸爸鎮壓學生運動絕無好下場!”說完,跑到我懷裏躲著。我們三個忍不住大笑起來。我把漢萍抱起放在大腿上。漢萍拿著三角板在桌上敲。

????金叔平靜地說:“你們知道‘望山跑死馬’這個俗話嗎?沒聽說過吧?就是說,看見了山,以為很近,其實遠得很,跑到山腳下可以累死馬。你們以為走路容易呀,一天一百裏會把你們累趴下的。你們錯啦!”

????我不以為然地說:“您說的也許是事實,可有什麼關係呢?比起老紅軍來肯定還是容易的。我們長征,前無堵截,後無追兵,天上沒有飛機掃射,又不打仗,路上有接待站,即使再困難,也沒有老紅軍遇到的多呀。”金叔一時說不出話來。我們三個很是得意。

????金叔似乎在考慮什麼,過了一會兒,他說:“你們要是在外麵走五個月,那學校裏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事怎麼辦呢?”我們一想,是啊,走是應該走的,但時間太長也不好,批資反路線更重要啊!於是我們重新安排了一下,決定隻從武漢走到延安,而且一天隻走九十裏。金叔笑了,說:“堅決支持你們的革命行動!”

????我們十個人還找到市委接待站,跟他們要一百張毛主席像。接待人員看完他們的學生證,麵露難色地說,按規定每個長征隊都隻發一張毛主席像,還根據步行串連的路程、時間發放補助糧票,保證你們每天有一斤半糧食吃,其他的東西就不能多給了。我們聽了都非常生氣。金漢生說:“我們不是專門走路,還要沿途宣傳*思想,分發毛主席像。隻給一張怎麼行呢?”接待人員和顏悅色地想我們解釋:“這是上麵的規定,我們隻能這樣做。”然後,他嚴肅地說:“你們也應該考慮考慮經費問題呀?”口氣還挺硬哩。我一聽就火了:“這是商人哲學!隻算經濟帳,不算政治帳。分發毛主席像是要花點錢,但政治上產生的效果是那點錢算得出來的嗎?”胡曉鵬把桌子一拍,說:“算了,跟他談不清楚,不談了。幹脆造反得了!”那時候,造反成了口頭禪。現在已經不說了,可那時候很時髦。那位接待人員顯然被嚇著了,趕忙滿麵堆笑著說:“剛才我說重了,對不起,向你們小將們道歉。這樣吧,你們先請回去,容我們商量一下,保證讓你們滿意。好吧?”金漢生說:“不行,你得給一個準信。”那個人咬咬牙,似乎下了決心,說:“明天晚上來,沒人的時候就給你們。這總該可以了吧?請你們體諒我們的難處。”我們答應了。第二天晚上我和金漢生去了,接待室裏來找他們聯係的不少。那位先生看見我們,使了個眼色,到外麵去了。我們也照顧他們,悄悄跟出去,隨他走到一棟平房裏。他拿出一大卷毛主席像交給我們,說:“你們的革命熱情,我們都很欽佩。請你們別做聲,行吧?”我們和他熱情握手,互道珍重,就分別了。

????十一月二十二日,秋高氣爽,陽光燦爛,我們長征隊出發了!全隊十個人,八男兩女,戴著印有“小紅軍”字樣的紅袖章,舉起繡著“紅軍不怕遠征難”字樣的旗子,滿懷豪情地離開學校,沿著解放大道,向太平洋路方向前進。一路上,我們這個隊伍吸引了眾多的眼光。古人雲:春風得意馬蹄輕。當時是秋天,應該是“秋風得意腳步輕”,走得可帶勁啦!

????走著,走著,我們才逐漸感到走路真的不容易。先是覺得累,再就是肩膀被背包帶子勒得疼,後來是腳板底總像踩在沙子上,步步生疼,不能坐,一坐下就不想起來了。原本計劃一天走九十裏,誰知第一天就隻走了七十八裏,少了十二裏。我們找了附近一個農場的保管屋落腳。一進門,來不及放背包,就坐在地上了,摸腿的摸腿,揉腳的揉腳。坐了好一會兒,才硬撐著鋪稻草、解背包。飯是人家做的,開水、熱水是人家送的,讓我們少了很多麻煩。我們晚上開會討論,一致決定明天給補回來,走一百零二裏。哪知道情況更糟,第二天竟然還不如第一天,隻走了五十裏!兩天共欠了五十二裏,看來是沒法還了,此後再也沒人提出“補回來”的問題了。

????“哈哈哈哈!”象賢笑得不得了,“你們是城裏長大的,哪裏知道走路的艱難,所以鬧出這個笑話。”

????鍾佩文說:“是啊!談革命容易,幹革命難。我算是徹底明白了。高爾基有一部小說《我的大學》,裏麵寫他有一次跟別人辯論的時候說過,他是靠皮肉體會到沙皇統治下生活的艱難。我是靠皮肉體會到幹革命真不容易。革命老前輩是怎麼闖過來的啊,簡直不敢想象!”

????“是啊!”象賢也感歎了一聲,又急不可耐地說,“老鍾,後來呢?”

????鍾佩文說:“我們走了不少地方。”

????我們在湖北經過雲夢、安陸、隨縣、棗陽幾個縣,在縣城、農村都住過。在縣城有接待站,在農村找個生產隊就行。後來就進了河南境內。我們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進的河南。那天晚上我們還住在棗陽一個生產隊,第二天吃了早飯就出發,中午來到一個大隊部,才知道已經進了河南了。聽當地人講,我們路上經過一座小石橋,橋那邊是湖北,橋這邊就是河南了。我們聽了覺得好有意思啊!我現在告訴你我們在河南的一件趣事。那時候,生產隊一聽說是接待串聯的紅衛兵,就像接待住隊吃包飯的幹部一樣安排我們,小心翼翼、客客氣氣,生怕出一點閃失。不過,我們對他們也很有禮貌,因為接待我們的肯定是貧下中農啊!我的同學金漢生給一位貧下中農按摩了腰部,又貼了一塊傷濕止痛膏。那位貧下中農頓時感覺腰部不疼了,也能伸直了,十分高興。第二天早飯後,我們在麥場上集合,準備出發。那個貧下中農請人寫了一份感謝信,匆忙趕來,高聲朗讀,先誇了金漢生,然後誇我們長征隊,說我們是‘當代的白求恩’。我們聽了直想笑;我想,這當白求恩還挺容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