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二十六(1 / 3)

馬會計看見季香香臂彎挎著小包,身上穿著花裙子走出家門。他還從來沒見過季香香打扮成這樣,不由起了疑心。核桃溝村除了野樹亂石,就是塵土草灰,如此打扮要去哪裏?

走親戚?

不是。

趕大集?

不像。

除此之外,村裏還有誰會讓她趕去會麵?

他利用草叢樹影隱身,悄悄跟在季香香後麵。

季香香徑直走出村子,踏上通往山外的鄉道。鄉道經過平緩的小山坡,在一片落葉鬆樹林邊拐彎之後,沿著一條土溝,曲曲彎彎爬行出去。被人們長年累月腳底板打磨,鄉道泛著灰白的光澤。它一路上所經過的山野林地,被村人們貫以隻有他們能懂的標記:剛出村叫一麵坡,然後是老柞樹,再後是幹溝,土堤,水閘,山腳……現在季香香已經到了幹溝,到了這裏就看出來了,季香香根本不是要上山下地。更不是步行出山,分明是奔著什麼而去。陽光下的季香香,走的匆忙。偶爾才抬頭張望,更多的時候都是在低頭趕路。

靠近土堤,她跳下鄉道,跨過淌水的小河溝,走上緊挨土堤下的便道。馬會計繼續磕磕拌拌跟著。季香香沒察覺身後有人,隻管奔著水庫方向走。

水庫那裏有什麼呢?

馬會計更加疑惑。四外觀望,並沒發現有什麼異常。甚至連個人影都沒有。隻有季香香繞著土堤在走,時隱時現。馬會計不甘心,下到土堤裏側,抄近路提前趕到水庫。等氣喘籲籲爬上土堤,季香香卻不見了。

馬會計趴在那裏仔細觀察好半天,才發現季香香根本就沒有走過來。此時她正站在土堤下的陰影裏一動不動。馬會計大惑不解,從土堤上看去,遠天近地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難道跑這麼遠的路,就為了站在土堤下乘涼麼?

馬會計左思右想,找不出答案。季香香仍然一動不動。馬會計探頭探腦,四處觀察,想找出吸引季香香跑到這裏的原因。

季香香突然順土埂往前走去,身影隱沒在土丘下頭。馬會計立刻判斷出那裏肯定有一個人等在哪裏。他想不出這是核桃溝村的什麼人。除去本村之外,還會有其他什麼人。

他決意弄個水落石出,快步蹬上土堤,順著季香香走的方向往前看,意外地發現下邊竟停著一輛黑色的小轎車。他趕快從土堤上往下走,想知道車裏坐的是什麼人。離開轎車還有十幾步遠,季香香早已鑽進車裏,車子哼了一聲,一陣風似地開走了,把他落在了灰塵裏頭。

看著遠去的轎車,馬會計呆了好一會兒。

馬會計一直以為季香香用糧食換煤不過是賺點跑腿錢,也算是幫了李東生的忙。從請李東生來核桃溝村投資上說,幫李東生辦點事也是應該。後來見到季香香越搞越大,常常有三、五輛大卡車開進村來,他心裏有火,屁股發熱,坐不住了,特意在村裏各家走了走,還跑到鄰村去打聽。這一打聽可了不得,都知道核桃溝村有個叫季香香的人,都說這個人太好了,又善良又公道。煤的質量也讓人放心。

馬會計當即跑到鎮上找到秦文發,讓他聯係糧食部門來村上查堵。

馬會計說:“沒收它幾車煤,算給你們的酒錢,也順勢把這些變相的糧販子趕走,省得在村裏亂折騰。”

秦文發剛喝了酒,可能喝的不痛快,紅頭漲臉地說“就那三、五車煤,值幾吊錢,還不夠路費,等量大了再說吧。”

過了些日子,見沒什麼動靜,馬會計忍不住又給秦文發打了一個電話,沒想到這家夥竟然變了卦,在電話裏頭教訓馬會計說,“你有本事也去換煤,別光站在邊上指手劃腳。都啥年月了,還管頭管腳。”

後來才知道,秦文發因為經濟問題下台了,這讓馬會計很意外。

秦文發的突然倒台,也使馬會計的化肥農藥生意徹底做到了頭。而村裏除了農資外,沒什麼事可做。煤炭能算上一項,又在不知不覺間被季香香占住。馬會計很著急,想找個機會跟季香香好好地談一談,核桃溝村的事兒,不能越過我馬會計自行主張,而且時值今日,許多事,香香都該給村上一個答複了。

村裏的招商呢?

那一大筆借款呢?

另外馬會計還想知道,轎車裏坐著的那個男人是誰?李東生又是怎麼付給他報酬的?

等等。

他趁天剛亮,早早蹲在香香家門口下的大樹旁等待著。

這時馬會計才發現香香家有了巨大的變化:土坯牆重新整修過了,雜草全部清除幹淨。連那兩扇多少年東倒西歪的大門也被拆除,換上了李東生從礦上拉來的,用鋼條鐵管焊成的大門。棗紅色的新油漆,又好看又氣派。

自從家裏換上了新大門,每天晚上,季香香都仔細地把大門鎖好之後才上炕睡覺。有時半夜醒來,會從窗口看看大門。月光下的鐵門折射出夢幻般的光澤,它堅實而沉穩地豎在那裏。然後又沉沉睡去。她睡的很不安穩,夢中總是在田野裏。連接天地的綠意漸漸在升高,壯大。頭頂上搖曳著無數寬厚的葉片。夢中的天空變幻無常,時而傾盆大雨,冷風嗖嗖,時而豔陽高照,悶熱難當。時而又是娘無力地走在山絡上。她走走停停,老是走不到村中來。時而又是李東生開著車子在飛奔,追蹤的人影像雲團一樣上下飄飛。影像斷斷續續,毫不連貫。早上醒來,頭昏腦脹,仍然忍不住思前想後。這些零亂的場景直到邁出家門時,才霍然晨霧似地消散,因為嚇她一跳的是門口蹲著的馬會計。

“你怎麼蹲人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