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麵前排著長長的隊伍,隊伍裏頭什麼樣的人都有,地表最強的英國藍短、濕漉漉自個往前蹦噠的小編織袋、腦袋被雙手舉著四處張望的怪人……
像我這樣四肢完整的正常人類反倒是少的,雖然額頭上始終不停地往下流著血,但血滴一碰著腳旁的雲朵便一下蒸發了。
這樣長的隊伍四周還有許多,無數的人或非人生物排起的長龍如一地,向著我身後望不見的雲原盡頭延長而去。而我麵前的不遠處,每一條隊伍的起點都擺著張普通的白樺桌子,桌子後坐著一個個頭頂著項圈的工作人員。
“好的,下一個。”
我這條隊伍的工作人員像是生前世界上女白領的模樣,她穿著件大外套,裏頭搭了件黑色襯衫,扣子鬆鬆垮垮的,右手上還套了塊與頭頂如出一轍的小小光環。
“把手伸出來。”
掃碼檢索信息,這年頭轉生流程這麼現代化的嗎,話說回來我原來是已經死了嗎?
我殘破的腦袋已經記不大清生前的太多信息了,腦海裏隻剩下當時對麵前突然衝出來的一輛大運的最後一瞥。
“呃,按規矩你難道不應該到隔壁那群袈裟老光頭那裏報到嗎,怎麼來我們死神的招聘現場了……嘖,原來是家人給燒了好處費,可好處費又沒彙來我們這,那群可惡的食草老頭,天天給我們的工作添麻煩。
所以我才不喜歡來當這牛馬一樣的死神HR,全年無休,天天得給這群不知道從哪個枝椏來的鄉巴佬麵試。為什麼我家人就沒給我燒好處費把我調離這該死的崗位,主管都是一群聖潔的天使還爬不了他們的床,我不會也喪失功能了吧……”
“那個……”
“臨時工死神,編號0815,職階已經幫你升好了,你被分配到的是校正部,別讓不該死的人死了,積累一定的工分就能升職上來跟我一起當苦哈哈的HR了,就說這麼多。祝你好運,新人。”
“等一下!”
詢問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我腳下原本結實的雲朵便一下子凹陷了,我像是被擲入湖中的石頭般,一股腦地紮進了雲朵下灌滿了酒的夜空。
城市紮根在我頭頂的巨大土地上,鋼鐵鑄成的樹叢隨著破空聲不斷地向我迫近。城市裏璀璨的燈火被撲麵壓來的氣流絞碎,化作成了酒杯冰塊裏搖曳的碎影。
我隻覺得自己離這湖底越來越近,近到看見了那巨大的電視塔,還有那像針刺一樣的紅色的鐵,地麵上的路燈與車流構成了金色的河流,仿佛是金錢在流淌,隻是沒有叮當的脆響。
離我愈來愈近的部分反倒是沉默的青黑色,夜晚城市的頂部少有燈光,徒有紅色的航空障礙燈發出令人窒息的呼吸聲。
真壓抑啊。
正這麼想著,我突然間停下了,以足以讓牛頓蒙羞的利落姿態,沒有任何慣性地懸停在不知名樓頂的欄杆邊上,對上了一雙與航空障礙燈一樣紅得令人窒息的眼睛。
由於我是頭朝下的緣故,所以在她紅色的眼睛上是挺拔的鼻梁……或許是挺拔的吧,倒過來的臉怎麼看都有一種古怪的滑稽感。
鼻子往上是因為驚嚇而稍稍張開的嘴,幹癟得嚇人,皸裂的唇像是開始碎裂的乳膠牆。再往上是有些瘦的脖頸,明顯的鎖骨,眼熟的製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