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話我便不省人事,不過我知道我還會醒過來,因為從這人的語氣裏能猜出他會救我們。
我沒猜錯,我們得救了。
喝足了水坐到馬車上,再回頭看這白骨遍野的景象,依然那麼觸目驚心,很奇怪,置身其中時卻不覺得,反倒當旁觀者時才會生出憐憫之心。
進了漢東都城羅望後,我本想改道去漢南,怎奈身無分文,而且往西還有幾座鬧旱災的縣城,實在是嚇怕了,不敢再去冒險,隻得先聽了武敖的話進秦府為婢。不知道他從哪裏得來的機會可以進諸侯府,但有的吃、有的住還能要求什麼?反正我也沒有謀生的能力,尋師兄也不過是告訴他師父亡故而已,我不認為師尊的意思是要我一直跟著師兄,見了他之後之後我便可以長居陸蒼,過回原來的日子。
如此一說,晚點去漢南,到也沒什麼差別,何況救我們的是秦府裏的人,留在這裏也算報恩了。
在我看來,秦府很大,奴仆也很多,這是自然的,畢竟是十大諸侯之一,在陸蒼時我曾讀過十大諸侯的家史,至於這些史料從何而來我便不得而知了,秦家是在康帝時受封的州侯,距今已有一百五十年的曆史,能延續這麼長時間,也許有兩點可以解釋:一,對嶽帝忠心,二,為政敦厚,不欺鄰,不負民,若是嶽家能一直統禦下去,也許秦家還會一直如此昌盛。
隻可惜天不隨人願,本以為殷厚的秦家一時還可以安身立命,孰知沒來幾天,卻又生了變故。
“方丫頭,你家兄弟正在院外等你呢。”仆婦張嬸接了我手上的韭菜,“真是懂事,換了其他孩子,瞧見沒人早就鑽進來了,哪還管什麼內院不許進的規矩。”
武敖這男孩確實很守規矩,也很聰明,沒來幾天,內、外院的人就給他認了個全,每次來內院找我,廚房裏的仆婦們都會偷偷給他塞吃的,想來平時是沒少給她們跑腿辦事。因為他一直叫我姐姐,這親便莫名其妙地成了真,大家就當是有那麼回事了,盡管我們一個姓方,一個姓武。
穿過院門,武敖正倚在青石牆上,膀子上背了個青布包袱,裏麵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不少東西,見我出來,一個縱身跳過來,把包袱塞進我懷裏,“姐姐,這包袱你幫我保管。”
我翻開包袱看了看,裏麵有絲鉑、綢衣……亂七八糟的,估計是平時幫人辦事時人家送的,“怎麼放我這兒?”
“我明日隨軍出征,帶著這些東西去不方便。”笑嘻嘻的,還從包袱底摸了一隻翠色玉鐲舉在我眼前,“這是夫人身邊的玉姐姐送的,聽說是老夫人年輕時的陪嫁,很貴重。”
沒注意他後麵那句,到是前一句更惹我好奇,難道說大旱惹出了暴亂?“出征去哪兒?”
“東周的叛軍餘黨生事,皇上下了諸侯令,抽調漢東三萬大軍前去剿滅,我托了好多人才得了個煮飯的差事。”將玉鐲塞進我手裏,“這鐲子放在我這裏也沒用,玉姐姐說這是老夫人的東西,又不許我亂丟,還是送給姐姐你吧。”
“你年紀還小,隨軍出征怕是不好。”總覺得他這次隨軍出征有點不妥,漢東大旱估計早已讓州侯、官員們焦頭爛額,從餓殍遍野便能猜出州府已是無糧可供,此時若再興師出境,萬一不能速勝,就如同一根柴木兩頭燒——燃的更快,萬一軍隊乏糧,到時……想想還是別讓武敖冒這個險的好。
“姐姐,大丈夫要有出息,定要從軍,一輩子窩在家裏,哪能成大事!”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種反駁,當然不可能是最後一次,我一時找不到言辭來勸他,因為我不是大丈夫,不明白他怎麼想的,更不懂他的激情從何而來,師尊的教導向來都是勸人置身事外,從小就習慣了用外人的角度來評判眼前的事,也許我還漏掉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