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夕陽總比其他時節壯闊幾分,因其蕭索之色更勝。
離別沙場半載,再回到這裏,望著旌旗飄揚,聽著戰馬嘶鳴,熟悉感似乎從未減少,我並沒有立即往中軍而去,反倒是先到了前鋒大營,就在我北上的路途中,平野第一戰開場,武熬率兩千騎兵,從中路衝垮敵軍兵陣,兩翼大軍隨之互成犄角,大破漢北鐵軍,殲敵萬餘,並斬獲漢北大將毛昌,一舉奪下漢北第一關,成就北伐第一捷,武熬也因此聲名大噪,為各諸侯將領所追捧。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我來到了前鋒大營,然而我所看到的並不是一支沾沾自喜的軍隊,軍營中所傳來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栗,這些人已經不是某種意義上的兵士,說得明白一點,甚至可以稱他們為屠夫。
踏進營門的第一腳,就聽到數聲慘叫,我的心也隨之一震,放眼望去,原來營中正在執行剮刑,這種刑法在大嶽中期就已經被明令禁止,沒想到我“有幸”於百年後一睹其殘酷!
守門兵士拿著我的令符前去中軍帳稟報,沒幾刻,武熬跨劍從大帳中出來,身後跟著十數名副將。
“屬下前鋒營眾將恭迎大人。”軍營中的武熬與平時的武熬看起來絕對不是同一個人。
“武將軍首戰告捷,可喜可賀!”應一聲,隨後跨步進營,途徑法場時,駐足側了一眼,然後回掃一眼身後的武熬,他淡然地與我對視,不卑不亢,看起來並沒有覺得有什麼需要解釋。
我輕勾唇角笑笑,緩緩準過頭,繼續往大帳中行去。也許是我們一行人驚動了法場上那受剮之人,還沒等我們走到大帳,那人便淒聲叫喊,“夫人,冤枉!冤枉啊!”這聲音聽起來還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裏聽過,不免駐足回頭。
那人滿身是血,見我回頭,悲喜交加,喊得更加淒厲。
武熬並沒有攔我到法場,走上木板搭建的臨時法場,以眼瞪開劊子手,來到被綁在木柱子上的囚徒麵前,他胸前的血腥味衝得我不禁皺眉,這種場麵見得太多了,若是換作十幾年前,指不定我會嚇成什麼樣。
“夫人,我冤枉啊!”說話間,口中的鮮血四濺。
我始終沒認出這人是誰,不免蹙眉想了半刻。
那人見我蹙眉,竟哈哈大笑,“屬下還記得夫人徒手收邊城的豪邁!”
邊城?那應該是熊大山的人,熊大山手下我聽過聲音的不出三人,付左年邁,如今已處半隱退狀態,再說我也認得他,眼前這人絕對不可能是他!剩下的隻有蕭泊跟龐大丘,龐大丘前些日子剛從宜黃回邊城,不可能是他,那就隻有蕭泊了,“你是蕭泊?”
“承蒙夫人還記得屬下!”
我本想開口問他為什麼會在這裏,腦子裏卻突然迸出一絲火花,這火花引起了一連串的反應,瞬間竄起熊熊大火……蕭泊與龐大丘是熊大山的左右手,離開宜黃前,我曾下令熊大山出兵運河,蕭泊應該在駐守在運河沿岸,此刻竟然在這裏受刑,難道說……回身看看身後的武熬,從他的眼睛裏,我得到了答案,這麼說,我是太小看他了,他的手竟然已經伸得這麼遠了。
直視著他的雙眼,“質問”蕭泊,“運河守將竟然插手北伐大軍的事,如此越俎代庖,殺你不為過!”我這話指桑罵槐,他武熬不會不明白。
蕭泊張嘴錯愕,不過沒半刻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心知此刻我也救不得他,因為我不可能在這種北伐的時刻與武熬針鋒相對,令蕭薔起火,於是仰天大笑。
“我蕭泊一介草莽,能跟隨秦大將軍至此,已是平生佳遇!他朝大將軍一統中原,雄霸諸侯之際,史冊上也能留咱一筆,死則死矣,死則死矣!”
我所能做得就是給他個痛快。
看著腳下這個直接死在我上的忠誠良將,揮手示意士兵抬下去厚葬,這種時候,忠誠並不意味著就能得到生機!
踏著夕陽,走到法場邊緣,掃視一眼台下的士兵,再看一眼身旁的武熬,“漢北必亡於我們秦軍之手!你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秦軍是不可戰勝的!”說罷步下台階,每走一階都能聽到木板的吱呀聲,營場內,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