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了一身白,雪越下越大,白靴踩在雪地裏,留下的足跡很深很深。
“妹妹!”荊默一蹦一跳的跑了過來,猝不及防把她的兜帽一把拉下來,楚茨笑著抬眼,她的容貌在這白雪裏好看得驚人,荊默看呆了,一時間竟然完全沒想起來他是跑過來幹嘛的。
“來找我幹什麼?”楚茨仍是笑,心裏卻悲哀的想道,她可以對任何人溫柔以待,唯獨不能對自己愛的人了。
“下雪了!”荊默開心的道,“鍾山都沒下過雪,我來找你打雪仗!”
“嗯?別人不陪你玩麼?”
“我去找了小石頭,她不陪我。”
楚茨樂於從別人的言語裏捕捉昆侖的消息,就好像這樣就可以把恨暫時遺忘掉,她問道:“她為什麼不陪你玩?”
荊默如實道:“她說你更需要我,讓我來陪你。”
楚茨忽然就別過了頭。
荊默:“妹妹你哭了麼?”
“我沒有。”
“你說謊,我看到了!——啊!你還沒說開始呢,怎麼就砸我!看我的!”
漫天的大雪,落也落不盡,卷過了衰草叢生的荒院,卷過了黑石打造的宮殿門口,卷過了殿門口青衫單薄的女人,卷過了她冰冷臉頰貼著的白狐裘。
又重新呼嘯著刮上了天,紛紛揚揚。
楚茨一把將手裏的雪球精準無比的砸在荊默身上,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一角青色飛閃而過,退入了門後。
她一怔,正被荊默砸了個劈頭蓋臉。
然後她就勢慢慢的蹲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臉,像個迷了路的孩子,在雪地裏失聲痛哭起來。
世情多艱,終難自處。
荊默一瞧她哭,萬般自責起來,怎麼下手一點都不知道輕重呢,妹妹再厲害,也是個小姑娘,他貨真價實的甩了自己幾個響亮的巴掌,笨拙的安慰道:“我不是故意的,妹妹你不要哭了,你砸回來吧,我保證不還手,我保證!”
楚茨不理他。
這青年越安慰,她反而哭得越傷心。
荊默用鳥腦艱難的回憶了一下,然後不知輕重的去拍楚茨的背,他可能是想起了他父親當年怎麼安慰他的,便如法炮製,隻是青年未免太不知輕重了一點,楚茨本就是蹲著,重心不穩,給他鐵手一拍,沒防備一頭栽進了雪裏。
她從雪裏拔.出.來,抖抖頭發,紅著眼睛瞪向荊默。
荊默嘿嘿一笑。
楚茨揍了他一拳,荊默的左臉立刻腫了起來,他卻仍是笑:“不怕,反正我皮糙肉厚。”
楚茨緊接著又一拳打在他右臉上,右臉也腫了起來,楚茨觀賞了他片刻,終於也笑了:“這樣挺俊。”
“父親都認不出來我啦。”荊默笑道。
“父親?你提醒我了,荊默,”楚茨道,“我要出去幾天,你在這裏等我回來,不要去別的地方。如果她問起,不必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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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知道楚茨離開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她在冰冷的枕衾中睡去,又在冰冷中醒過來。
楚茨並沒有瞞著這個消息,但是也沒有事前通知她,還是她去問荊默才知道的。她試著離開了宮殿,殿前的守衛沒有攔她,她離開萬妖窟,同樣也沒有人阻攔。
孟召重被葬在昆侖山的山腰,就在舊居的小院裏,墳頭種著他最喜歡的鳶尾花,風動的時候,細弱的腰肢跟著輕輕地搖擺。
當初是二人一起埋葬孟召重的,昆侖動的手,楚茨離得很遠。
那時墓中還有死後很微弱的龍息。
可這次……昆侖驚訝的發現,已經消失不見了,從那時算到現在,也不過兩三天的時間。
院子裏忽然刮起了大風,墳頭種的鳶尾拔地而起,昆侖按住了腦後的長發,同時眯起了眼睛,若有感應的猛地回頭看了一眼……什麼也沒有。
風很快停了下來。
昆侖略一沉思,竟然抬袖一揮,將墳起開。
那裏麵的屍身——竟然奇異的消失不見了。
密林的陰影潛伏在樹下,完全與黑暗融為了一體,他戴著黑色的兜帽,身材高大,比尋常人族男子高了一個頭,他深深的看了昆侖一眼,逐漸隱入了密林深處。
他龍魂早已散於天地,那神通廣大的妖王竟以一己之力生生把他的靈魂聚攏,再打入屍身。
——我可以救你,但你畢生隻能以鬼道修行,可願意?
——我願意。
不過她昨天好像臉色不太好,孟召重忽然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