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一張塗脂抹粉、妖裏妖氣的臉上,陰測測地冷笑道:“我說客官們,咱這醉香苑可是有規矩的地方,您老前門進來,我們姑娘們當貴客迎著,這後門進來,我們可就當賊拿了啊!”說著無不懷疑地看了一眼子佩。
“我們……”若容正要開口,忽地從那撞破的小門外湧進來幾個身穿皂衣的帶刀侍衛,領頭一人二話不說,上來抓住若容的衣領,喝道:“王爺早起出門,你竟敢私下前來嫖妓!咱們王府的規矩,都被你們兩個敗壞了!恰好王爺路過這裏看到,讓我等來拿了你們回去!”
“快放了我爹!我們不是……”雪芹急忙衝上來拉扯那侍衛。
“閉嘴!有什麼話說,回府直接向王爺請罪吧!”說完,將若容父子往身後侍衛一推,眾人腳不沾地般拉了他父子二人就走。
“哎……哎我說兵大哥,你們這……”老鴇急得叫道。
“對不住了!這是王爺賞你的白銀二十兩,權當騷擾。”侍衛說著,扔下個小包裹,轉身就走。
“多謝王爺……是……是哪位王爺啊……”老鴇急著叫著,奈何那些侍衛夾裹著若容父子,早已走遠了。
老鴇轉身看著擁抱在一起的子佩母女,滿臉狐疑地問:“是哪家王爺啊?想必你知道吧?”
子佩冷哼一聲,不屑地轉過臉去,看也不看那老鴇一眼。
老鴇見狀,心思一動,想了想,聲音立時緩和下來,滿臉對著諂諛的笑說:“娘子你這也不能怪媽媽我,媽媽我也是奉了王爺旨意辦事的,凡是都是人家怎麼交代我就怎麼執行,這些年媽媽我也從不曾難為過你,你不看別的,隻看我茶飯湯水把小姐養了這麼大吧。娘子如果今後……今後有什麼變故,咱不求您念媽媽我什麼好,隻是別有啥抱怨咱的就好!”
子佩滿臉鄙夷,不去理會。老鴇隻得悻悻地帶著眾人而去,臨去對那老婦人道:“張媽,好生照顧著,再有這雞飛狗跳的,當心我把你攆出去餓死!”
直到所有人都走遠,襄玉才抬起頭來——因剛剛諸多男子,因而一向矜持——道:“娘!那公子和大人被什麼王爺抓走了,會不會有危險啊?!”
子佩沉思道:“應該不會,那些人是來救他們的。隻是,是誰呢?”
襄玉思索著問:“娘,這個公子和大人,你從前認識的,是嗎?他們會再來救我們嗎?什麼十三爺?什麼王府?什麼皇族?娘,這些年來,我們莫名其妙被人關在這裏,我記得我們剛剛來時,你差點得病死掉,爹爹也再也沒來看過我們。我知道娘傷心,因而一直什麼也不問,如今,娘,我已經長大了,你是不是也該告訴我了?”
“呸!皇族!蝗蟲吧!”那個張媽偏偏聽見了,哼道:“連姓啥都不知道,還敢說皇族!”
“是啊,娘,我姓什麼?我爹呢?”襄玉揚起帶著淚痕的臉,問道。
“你……你爹很早就去世了,你……你姓……姓朱!”子佩艱難地說。
“姓朱?哼哼!前朝的舊皇族罷了!早就沒落了,連空架子也沒了,還在這得意啥呀!”老婦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子佩沉吟著:“他們……他們去哪裏了呢?”
若容與雪芹在廳堂上,一時間坐立不安,心中慌亂。一乘素轎,轎簾緊閉,全然不知東南西北,待下了轎,就被請進這精致優雅的廳堂中,屋內正麵案幾陳設,俱是典雅幽靜又不失奢華,博古架上古玩玉器、假山盆景,一應俱全,牆上赫然竟是納蘭容若的真跡書法。茶香水暖、童仆肅立,一派恭敬待客之道,卻全然不見主人現身,愈發引起父子二人的不安。
雪芹悄聲安慰父親道:“爹爹稍安勿躁,無論這是哪裏,孩兒能感覺到,這裏沒危險沒惡意,何況人家早晚會顯出佛像真身,咱們急也沒用。”
哪想到若容輕聲說:“或許,我知道咱們身在何處。或許,我真的能見到她了!”
隔著軟煙羅紗簾,允禧望著廳內悄聲低語的父子二人,眉頭緊鎖。曹家!曹家!!曹家!!!怎麼又是曹家!他煩躁地想,原本皇額娘家族早已沒落,朝中無人,自己做事也就一身輕鬆,萬不會因為了這些牽絆糾葛束縛了手腳,卻不想,這曹家卻突兀地橫亙當中,如一座翻不過去的山,縱橫交錯、跌宕起伏。
先是曹穎,那端莊雍容的貴妃娘娘,輕啟朱唇、口吐蓮花,竟生生將乾隆帝對自己多年的信任和重視,毫不留情撕裂得幹幹淨淨。那故事,血腥的、詭異的、充滿陰謀和機關的、讓人不寒而栗的故事,猶如蛛網絲縷,將他和他皇額娘的前生今世包裹著、纏繞著,模糊一片、混沌不清,再也沒了舒舒朗朗、清清澈澈的透明幹淨。卻原來皇額娘的入宮隨駕,牽扯了這麼多的恩怨悲歡;卻原來皇額娘的深宮內院,竟幹係著這麼多皇族爭鬥;卻原來那看似單純簡單的背後,隱藏著多少他所不知道的複雜繁瑣。他不喜歡曹穎所說的那些故事,不喜歡曹穎所做的那些事情,不喜歡那些機關算計後的血腥,不喜歡白頭山血流成河僅僅是因著這女子悠悠一句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