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四年。江寧。
鳳舞於飛著黛色,翎長羽勁和風。長空萬裏且從容。前生夢已盡,冷雨一孤蛩。是非成敗煙塵滅,佛燭愛恨成空。千年塵路再相逢。回眸因舊事,人立月明中。
是否,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是否,時光都是為來生設計?是否,扶搖直上九天的飛絮,就有那暗合心意的好風?
子佩累了,真的累了,這一生,顛沛流離,奔波勞頓,是不是終於可以休息一下?。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望著若榮那已花白的頭發,和那枯幹如古樹的雙手,歎息道:“終於,你的書稿寫完了。隻可惜我也僅僅能謄寫、整理,原本想著點評一二,卻隻寫了隻言片語,恐怕以後再無機會了。”說著,喘成一團。
“你不要這樣說,不過是偶感風寒,調養一下也就好了。雪芹那孩子雖早已看輕仕途,為了家計艱難,才不得不找個營生,去城門賣畫,如今咱再不是吃不起藥的時日了。你放心,這點小病,定會醫好的。”若榮急忙伸手拉了子佩的手,輕聲安撫道。
“這些日子,避難江寧後,雖沒有了大波大折、狂風暴雨,但歲月艱辛、用度拮據,我每日隻是專心寫書,帶累得你與蕙蘭、茹緹又要縫補洗涮、又要日用采買烹煮,還要時常幫我研磨裁紙、挑燈添香,想當日你先是侯門千金,後入宮為妃,再被十三爺怡親王允祥寵愛,你也是金尊玉貴的身子,自從跟了我,何嚐過上一日安富尊榮的好日子?”說著說著,不由得滴下淚來。
子佩聽若榮回憶起前塵舊事,也跟著淚水連連,見若榮傷心,急忙收了淚,反勸道:“提這些做什麼!這些年,我們一處商議書裏麵的情節故事,一處為書上的故事感歎憐惜,鳳姐點戲,還是我來執筆的,詩詞曲賦,我也曾動筆一二,大師雖然不懂這些,也在念經外一向幫著我們料理田地耕作,雪芹夫婦更是裏外辛勞,想想我們那些燈下笑談、把酒品書的日子,也是其樂融融啊!”
“是啊,等你好了,幫我點評點評吧!”若榮也忙轉化了笑容說。
子佩未回答,隻是歎息一聲,伸手從枕頭套中抽出兩個密密縫好的包裹,遞到若容手中,輕聲道:“這是剛剛來江寧時,我在打掃祠堂時,一個是在供桌下找到的,這應該是被曹家人有意藏起來的,另一個是在屋角一堆雜物中找到的,想來應該是當日抄家之時,將不值錢的沒用之物隨意丟放在那裏的。我看了後,就仔細縫起來藏好,原本打算燒掉了事,不讓你知道也就罷了。隻是那日見你寫的書,寫到那惜春在杜絕寧國府時說,可知你們這些人都是世俗之見,那裏眼裏識的出真假、心裏分的出好歹來?你們要看真人,總在最初一步的心上看起,才能明白呢……”說著,又咳嗽起來。
若榮隻是將那包裹接了,隨手放在傍邊桌上,並未在意,隻是扶著子佩說:“快歇著吧!這書裏麵的事情,等你好了,咱們再斟酌!”
“你……你聽我說完!”子佩掙紮著說:“曹家,就是不肯從最初一步的心上看人,所以才識不出真假、分不出好歹,以致有今日!此事如你一直被蒙在鼓裏,心中總是牽絆,如何能將超脫文字之外,如何能將那結局盡興寫來?我心何安!”說著又伸手去夠那桌上的包裹。
若榮見狀,心裏也自生疑,伸手拿過包裹拆開來,第一個幹淨整齊,顯見是被曹家秘藏的,裏麵卻是一封奏折回複,上寫前次奉旨秘密探查威遠將軍戴梓在杭州的親眷有無犯上動態,據查他的遠方表兄仍與他牽連,不斷有書信往來,頭上康熙帝朱批令即刻派人除掉戴梓以絕後患。第二個零散不堪,卻是一封密信,上寫當日因曹寅因嫉妒戴梓書畫均長於己,心中不忿他被任命為翰林院侍講,於是私下聯絡帝玄燁的寵臣西洋人南懷仁,令其誣陷戴梓“私通東洋”而將其流放關外,最終導致戴家家破人亡。汝如要報父仇家恨,需帶子母炮圖設計混入曹府,一來可引得其他王爺阿哥爭奪此圖,將曹家置於風口浪尖、不得安寧,二來待曹府接駕之時,假意刺王殺駕,便可帶累曹家亦被抄家問罪、大仇得報。如果此計成功,汝雖必定身死,但某定可保汝祖父及其他家人平安。如不從,則立時滿門滅口。到時某亦自有其他辦法將曹家掌控在股掌之中。下麵落款,竟是毓礽兩款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