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內的下人絕對不正常。”尹昌斬釘截鐵的道:“從走進他的宮殿至離開,我一直在認真觀察宮殿的上下人等與宮殿內的裝飾。裝飾、物品等還罷了,沒什麼奇異之處;但宮殿的下人絕對不正常。”
“其一,宮殿的健婦也太多了些,宦官也太少了些。朝鮮王宮雖然也有宦官,但人數不多,各處宮殿多以健婦充當宦官之用,所以殿內有健婦十分正常。但世子身為儲君,理應僅比國君次一等,宦官不至於這樣少,要用這許多健婦。”
“其二,是貼身服侍世子殿下的宮女不對勁。那幾個宮女雖然手腳勤快,但明顯並不熟悉世子殿下的習慣,做事時常有所疏漏。雖然王子成年前寢殿不會安排宮女服侍,但世子殿下也已經成婚九年,身旁應當早已安排了宮女服侍。就算是再笨的宮女,九年時間也早已熟悉世子的習慣了,何況能派到世子身旁的宮女定然都是十分聰明伶俐的。”
“其三,就是那幾個朝鮮本地的醫生。這幾個朝鮮本地醫生臉上的神色不大對勁,他們見到大明的禦醫來為世子治病,臉上的神情竟然十分莫名。他們若是掛念世子的身子,表情應當是擔憂;他們若是擔心自己被處罰,臉上的表情應當是緊張。可他們的表情我卻形容不出來,十分奇怪。”尹昌將自己觀察到的事情全部了出來。
“不愧殿下將你安排為副使,才在裏麵待了沒多久,竟然就看出這許多事情,若是我定然看不出來。”陳誠笑著稱讚道。
原來尹昌之所以能為這次出使朝鮮的副使,是允熥親自安排的。允熥雖然心中斷定金成均的九成是是真的,鄭易的九成是假的,但總有一成他猜想不對的可能,所以也要盡全力調查此事的真相。錦衣衛哪邊已經囑咐新任的錦衣衛指揮使著人調查了,使者團隊這邊他就親自琢磨派何人。
朝鮮畢竟是與大明最親近的外藩,此去又肩負著探病的差事,正使的身份不能差了,隻能是那幾個人,他隻能從副使和隨從中打主意。但隨從的身份比較低,很多地方去不了,所以最要緊的就是副使。允熥左思右想,想起前幾年在國子監裏,曾經被稱讚觀察細致的尹昌來,就安排他做了副使,肩負起協助調查事情真相的重任。事實證明,尹昌沒有辜負允熥的期待。
“世子殿下內的宦官較少,宮女都是生手,醫生神色異常。”稱讚過尹昌一句,陳誠開始議論起這件事代表著什麼。“宮女都是生手,表明原本的熟手都被調去他處;宦官較少而健婦較多,也應當是原本的宦官都被調走,想要派人來填補但因朝鮮的宦官較少又不能缺了服侍朝鮮國君的人,因此人手一時沒有湊全,隻能暫且用健婦衝抵。至於醫生的表情奇異,這卻是單憑猜想猜想不出來的。”
“但,”尹昌這時壓低了聲音,接話道:“若是回想陛下當初在咱們離開京城前所的話,事情都能想清楚了。”
“是啊,”陳誠也壓低聲音道:“若是從陛下當初的話來琢磨,一切都清楚了。宮女和宦官被調走,是因為畢竟是身邊的親近之人,注意到事情的真相十分容易,他們又都服侍世子久了,都忠心於他,朝鮮國君又不能阻止旁人探病,隻能將他們都調走,或者處死,另調旁人;醫生的表情奇異,自然也是因為他們清楚世子‘生病’的真相如何。”
“是啊。”尹昌也了一句,沒別的。
屋內一時有些沉寂。他們作為做臣子的,不能理解朱芳遠這樣為了達到目的竟然給親兒子,還是嫡長子下藥的做法。就算醫生們都用全家人的性命保證藥吃下去對身體無礙,但藥這東西畢竟與旁的不同,總有出意外的可能。朱芳遠等於冒著長子死掉的風險也要更易世子,他們實在不能理解。
“不能這樣先入為主。”過了一會兒陳誠道:“陛下在臨行前囑咐萬萬不能先入為主,所以不能這麼想。”
尹昌撇撇嘴。陳誠心裏明明也已經信了,但還要出這樣一番話。不過陳誠平日裏對待下屬還算不錯,尹昌也不會拆他的台,問道:“院副,之後應當如何做?今日見了世子一麵,明日朝鮮國君未必還會讓咱們去見世子,多半隻讓禦醫進去治病。”
“既然觀察不了世子,那就瞧瞧別的。朝鮮朝堂上總有人親近世子,不願意換了儲君人選。他們見到世子久病未愈,心中定然焦急。咱們露出些口風,讓他們心中驚疑不定,之後就會盡力幫助咱們搜羅證據。”陳誠斟酌著道。
“院副的不錯。隻是如何露出口風,還需斟酌。總不能直白的將事情出來。”尹昌道。
他們商議幾句如何露出口風,陳誠又道:“另外,最要緊的,是接觸金家。金家的子弟金成均居然跑到大明向陛下稟報此事。金成均一個公子哥,如何能夠私自跑過鴨綠江?定然是憑借族裏。所以他們家族的人必定知曉真相,手上甚至可能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