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放棄。”允熥道:“現下,哪怕五十年後撤了英永二藩,關東被漢人占據的土地也不會有多少。而且關東雖然地廣人稀,但氣候寒冷,今後二百年還會越來越冷,百姓不會願意遷移到關東的,關東的百姓反而想要遷移入關。如果沒有藩國統治,漢人占據之土不僅不會增加,反而會減少。為了維持漢人在遼東以北的關東之地的統治,隻能讓這兩藩繼續存在了。不過你盡可放心,雖然這二藩距離中原極近,但人煙稀少,除非中原大亂否則絕不可能進入中原奪了皇位;若是中原真的大亂,由同姓諸侯王奪取下,總比讓反賊奪了要更好,起碼,不會大肆屠戮宗室。”
允熥的話很有道理,文垣也沒有反駁,而是道:“這樣來,未來百年,關東的藩國不撤藩,西北西域的藩國不撤藩,漢洲的藩國始終不會撤藩,要撤藩的就是南洋的藩國了?”
西北的藩王不撤藩,也是允熥早已定下的,也與文垣過。嘉峪關以西的地方倒不是苦寒之地,但這些地方距離大明京城太過遙遠,以這個年代的通訊水平,不,哪怕以一百年後,兩百年後的通訊水平,根本不可能在維持中央集權的同時將當地變成漢人的土地,隻會是絕大多數地方當地人自治,少數城市及近郊被官府控製。為了能夠擴張漢人的地盤,也隻能維持分封。
“隻有南洋藩國。”允熥道:“南洋藩國離著京城的距離不比關東近,但氣候濕潤,人煙較為繁茂,兩廣福建一帶的百姓早在唐代就有下南洋的先例,宋代中原淪陷於蒙古人之手前後更是有許多百姓前往南洋居住,即使撤了藩朝廷直轄,也不必擔心漢人不再增加;唯一可慮者乃是因地方官處置不當致使當地人造反。所以為父在建業初年於南洋冊封藩國,一是快速增加南洋漢人,二是在當地形成處置許多事情的慣例,後來的官員隻要遵循藩國時期的慣例即可,不會輕易招致當地人造反。”
“不過即使如此,你也不必急於在南洋撤藩。”允熥繼續道:“為父之後在位的這二三十年,就是逐漸將南洋番國的國君廢除,或者識相的加封公侯之爵讓他們來京城享福,讓國君全部變成朱姓國君。”
“你將來繼位後要做的,是用各種法子削弱南洋的藩國,比如以不恭敬為借口削越藩幾個縣,劃歸廣西省管轄;以及在南洋顯示朝廷的權威,讓藩國百姓知曉原來在國君之上還有一個朝廷。若是有堅決不服從朝廷的藩國,也要出兵懲罰,但不要廢藩置府縣,而是換另一朱姓子孫為國君。”
“另一方麵,你又要支持南洋的藩國在文化上教育當地人,讓他們認為自己是漢人,堅決不願做漢人的要斬盡殺絕,使得認為自己是漢人的人越來越多,直至占據大多數。”
“等為父的孫子,也就是你的兒子繼位後,再實行推恩令,打碎藩國使得他們完全不能反抗朝廷,再逐漸撤銷藩國設置行省、府縣,完成撤藩。”
“是,兒子知曉了。”文垣答應一聲,但想了想又道:“父親,兒子聽起來怎麼好似漢初,漢高至漢武逐漸撤銷東方的諸侯王之故事?”
“你對了。”允熥笑道:“為父就是仿效漢初的做法。”
“為父對南洋要做的,就好似漢高祖,首先讓南洋所有番國都向大明稱臣,之後逐漸將這些番國變成藩國,國君變成大明宗室。”
“你要做的,就是漢初文景二代皇帝的作為,逐漸增強對南洋藩國的控製,在文化上統一南洋,顯示朝廷的權威。”
“你兒子要做的,就是漢武帝的作為,最後完成撤藩。”
“父親,撤藩將南洋收歸一統,非要這樣複雜麼?”文垣又想了想,忍不住問道。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疑惑。允熥之前並未這樣清楚明白的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文垣,但文垣大概也知曉。他對此就有些不解:南洋番國這樣弱,聯合起來也不是大明的對手,有必要曆經三代人,又采用如此複雜的手段將南洋收歸朝廷麼?
“有必要。”允熥回答:“你以為將南洋收歸一統,最大的問題是大明的軍隊是否能夠攻滅南洋的番國?不,不是如此。最大的問題,是大明與南洋番國的文化,或者大明官府與南洋官府的治國治民方式,百姓的生活習慣,文化習俗的不同。”
“而人,任何十分偉大之人,在有生之年能做的事情很多,但能改變的觀念很少,已經成年之人的觀念是很難被改變的,文化習俗也同樣如此。若是沒有藩國作為緩衝讓南洋的文化逐漸接近大明,滅亡南洋的番國後立刻收歸朝廷直轄,派到南洋的官員按照中原的法子統治南洋百姓,必定會因文化衝突導致此起彼伏的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