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三十日上午,升龍府。
升龍府就是後世的河內,自從五代時期安南獨立起就是安南國的統治重心之一,之前的陳朝也不例外。所以升龍府的王宮經過陳朝近二百年的修繕擴建,雖然從大上仍舊遠不及大明的皇宮,但也別具一格,此時在溫煦的太陽的照耀下顯得頗為精致,十分漂亮。
但胡季犛的心情卻不像王宮一般美麗。他此時站在自己平日裏議事的大殿,右手指著麵前跪著的人,聲音略有些顫抖的道:“你什麼?多邦城已經被攻陷了?”他的聲音在顫抖之外,還有一絲抑製不住的惶恐。
跪在他麵前這人身上穿著一件魚鱗甲,若是平日裏應當十分光鮮,可此時它上麵卻沾滿了汙泥、血跡與黑色的斑點,十分惡心。尤其是那些血跡,此時已經完全幹涸,印在鎧甲上透出黑紅混雜的顏色,就好像被砸扁的蟑螂一般。
這人聽到胡季犛的話後,馬上道:“陛下,此事千真萬確!多邦城已經淪陷了!”
“昨夜上千明軍在逆賊的裏應外合下偷偷潛入多邦城,於寅時初在城內起事放火。隨即數萬明軍在城北的沙灘登陸,攻打北城。北城的將士雖然奮力作戰,但仍然逐漸落在下風;卯時初,忽然城南燃起衝的大火,北城奮戰的將士以為明軍已經打進城內,全軍崩潰丟了多邦城。”
“阮仁烈將軍失陷在城中,不知生死;臣趕在明軍堵住東城門之前帶領所部殘餘將士從東門逃脫,一路飛奔趕來升龍。”
“阮仁烈失陷在城中?”胡季犛又受到了一下重擊。多邦城丟失已經是十分慘重的損失,現在又得知阮仁烈多半已經戰死,他一下子支撐不住,倒在了椅子上。
不過他沒有在意自己倒在椅子上的事情,十分失態的脫口而出:“從道,你是阮仁烈手下的大將,阮仁烈戰死,你為何沒有陪著他一起死?”
從道馬上趴在地上,渾身顫抖,一言不敢發。
胡季犛此時已經有些失去了理智。多邦城丟失,意味著升龍府門戶大開,整個紅河平原都對明軍敞開了懷抱,雖然仍舊可以利用河流與少數關口節節抵抗,但從此主動權就操於明軍之手,明軍要戰便戰、要走便走,他想要打持久戰的計劃徹底落空。
更加重要的是,安南此時近七百萬人口,其中一半都在以升龍府為中心的紅河平原地區,明軍占領了這裏可以就地征夫征糧,不用再從國內調集,後勤壓力大為減輕;反觀大虞,失去對紅河平原的完全掌控後,不論兵馬錢糧都難以為繼。
可以,在丟失了多邦城後,這一戰他其實已經戰敗了,就算最後僥幸得以撤到乂安、河靜,甚至更南的廣平、廣治、廣南、廣義等地,明軍也不再繼續攻打,也不過是苟延殘喘。
如此一來也無怪乎他會失去理智,將怒火全部發泄在從道身上。胡季犛此時見到從道如此表現,更加失去理智,開口就要賜死他。
可就在這時,忽然從門口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陛下,發生什麼事情了,陛下這樣生氣?”
隨即一個滿頭白發的男子走進來,一眼瞧見跪在地上渾身顫抖、身上全是汙跡的從道,驚訝道:“從道不是在多邦城麼?怎麼忽然回了升龍?還滿身的汙跡?莫非是明軍正在猛攻多邦城,從道趕回來求援?”
此人就是胡季犛手下的重要親信之一的黎筍。今日上午本來胡季犛派人宣他進宮有事商議,他就來了王宮。他剛走到議事殿門口就看到從道跪在地上,胡季犛十分生氣的著什麼,馬上走進來解圍。
胡季犛見到是他,不由自主壓住了火氣,也恢複了神智,對他道:“黎愛卿,是多邦城已經丟了,從道從多邦城逃回來向朕稟報。另外,不僅多邦城淪陷了,阮仁烈也失陷在了城內,現在多半已經殉國。”
“阮仁烈死了?”黎筍大驚。
“是啊,阮愛卿死了。”胡季犛這樣念叨一句,隨即又指著從道喊:“他身為阮愛卿手下的大將,竟然臨陣脫逃,朕要……”
他話還沒有完,就聽黎筍道:“從道竟然敢臨陣脫逃?太上皇陛下,應當革除從道的所有官職,將他發往軍前效力,以懲治他的罪過。”
他聽著胡季犛的話不像,雖然必然要得罪他,卻也顧不得了。從道是從琦的侄子,平日裏十分得從琦的寵愛,從琦此時又是安南鎮守南麵的大將,若是讓胡季犛出言賜死了從道,從琦會不會有什麼想法誰也不知道,為了大虞還能多支撐幾,他隻能打斷胡季犛的話。
並且隨即黎筍又道:“陛下,此時最重要的是安排升龍城的防備。從多邦城到升龍城不過數十裏路,現在多邦城丟失,明軍在那裏稍作休整很可能會馬上來進攻升龍,陛下還需馬上決斷如何防備。”
胡季犛被黎筍打斷了要的話本來十分不高興,但也忽然想到了從道與從琦的關係,按捺下自己的怒火,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了一分的時間,睜開雙眼道:“從道,你起來吧,你能趕回升龍報信已屬難得,雖然有所過失,但也並非全無可取之處,朕許你仍舊統帥本部,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