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外表看來強大的青年,她的心一直很穩,並不容易受到影響。
這也很正常,男人與女人間的“戰爭”,從來不是以體型來決定勝負的。
而蘇綠口中的“縣令大老爺”,又勾起了青年的另一樁心事,沉吟幾息後,他又問:“是否所有人都愛高官厚祿?”
“未必,”蘇綠搖頭,“起碼我不愛。”
元承抬頭看她,目光中閃過一絲柔軟,而後就聽到她接著說——
“因為我是女的,當不了官,自然也拿不到那厚祿。”
元承:“……”一種被戲耍的憋屈感油然而生,他心頭不由升騰起一股微弱的怒意,自己在認真地說話,她卻依舊在開玩笑。
蘇綠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的情緒,有些好笑:“實話實說而已,你鬧什麼別扭?”
“我……”青年不知怎麼說,索性閉上嘴。總不能說“我沒鬧別扭”吧,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說出這樣的話?
“讓我猜猜看你為什麼這樣說,”蘇綠將手中的樹枝丟到一旁,單手撐在膝蓋上托著下巴,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對麵的青年,“被背叛了?”而後她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雖然元承這廝是個麵癱,但卻意外地有著一雙很容易表露出情緒的眼睛。她繼續說道,“為了高官厚祿被收買了?”
“……”
“他是怎麼做的呢?直接對你下手……不,這個難度略大。擄走他人,約你單人去營救?”
“……”
“你就果真單騎赴約,吸引了對方全部的注意力後,讓其餘人伺機救回了那人。最終,你成功地將那敵人引至山上,盡數殺死後,決定安心死去。”她加深臉上的笑容,“再往前想一想,那位段大夫中毒也許也有內鬼在其中推波助瀾。是這樣麼?”
青年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幾乎要懷疑今日的相遇究竟是不是意外。”
蘇綠輕嗤了聲:“我如若費盡心思安排這種事,那必然所圖非小,你身上又有什麼是我值得圖謀的?”八塊腹肌麼?時辰那家夥天天在她麵前顯擺這玩意,她都沒興趣摸一下,隻喜歡用腳踹。
“自然是沒有。”元承的目光不閃不躲,與眼前的女孩相對,眼神似乎沒有什麼波動,卻讓人覺得誠懇,“我信你。”
二更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感動地倒頭就拜,大呼‘大哥真乃知己也’,而後傻乎乎地跟著你上山。你若是給我些黃金,我倒是可以稍微考慮一下。”
元承知道對方隻是玩笑而已,當不得真。
“其實,”他又說,“我並不痛恨於他。”
“因為覺得可以理解?”
青年點頭,無端的,他覺得她懂自己,無需多說,便可了解那些未盡之意。
蘇綠如此說道:“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
“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青年微歎了口氣。
的確,並非不能理解。
男兒心中總有建功立業之心,誰能想到功業未成卻成為了罪人,如今既然有機會洗刷罪名,重新歸於良民身份,甚至有機會一展心中抱負,怦然心動也不奇怪。
蘇綠看了眼青年,淡然地說道:“你別忘了,後麵還接著這樣兩句——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想要追求富貴擺脫貧賤本身無錯,但所選的道路若是錯了,受到懲罰也是應該的。
青年聲線沉穩:“我必殺他。”“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從上山第一日起,不離就與他定下了這樣的約定。
為了跟隨在他身後的其餘人,他也必然會做到這一點。
背叛者……死!
否則,今後又以何壓製他人?
一旦人心散亂,離毀滅也就不遠了。
但心中到底有著一絲不忍——他們二人畢竟相識多年,何至於走到如今的地步?
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蘇綠回答說:“因他而死的人與你也相識多年。”
元承看她。
注視了片刻後,他驀然勾起嘴角,露出相識至今的第一個笑。
在這一刻,蘇綠知道他為什麼平時不笑了。
這樣一個看來嚴肅古板的男人,居然有酒窩,這一笑,眉眼俱柔,平添了許多可愛之感。
他說——
“今日若是有酒,我必與你痛飲。”
隻因,酒逢知己千杯少。
蘇綠卻很煞風景地回答說:“大叔,我年紀還小,喝不得酒的。再說,我娘曾對我說過,壞男人才想著給女人灌酒,而後就可以為所欲為。”
“……”這一刻,青年非常想說,他真的不是她口中的“蘿莉控”。
真的。
但最終,他隻能僵硬地說:“徐姑娘想多了。”
“哦?”
“我並非那種會對幼童……的禽獸。之前的事……”元承想起當初那烏龍的“婚娶事件”宛如想起黑曆史,“事非得已,還請見諒。”
“哦。”蘇綠不在意地點頭,她本來隻是開玩笑而已,並不在意會得到怎樣的回答。
倒是青年,頗有一種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的憋屈感。
蘇綠又稍微撥弄了下火堆:“再睡會吧。”
“?”
“明日一早你就要下山,今夜還是養足精神吧。”
“嗯。”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青年是被“舔”醒的。
他才一警覺地睜開眼,便見一隻滿是口水的舌頭在自己臉上舔來舔去。
元承:“……”
“正好當洗臉了。”
同樣很是警覺的蘇綠聽到聲音也坐起身來,看到眼前的一幕,忍俊不禁。
青年默默推開熊,走到了洞外,狀似是去洗臉。等他回來時,蘇綠已經將還盛著水的盆子放回了火堆上,又將剩下的兩隻兔子架在了烤架上。
“我來吧。”光吃不動讓他頗有幾分不自在。
“好。”蘇綠點頭,從隨身攜帶的物品中拿出調料放到地上,一樣樣介紹過後,同樣轉身走出了山洞。
天色才蒙蒙亮。
下了一夜的大雪終於停息。
漫天漫地的潔白,造就了一副讓人心曠神怡的圖景,然而,不會有多少人知道,它同時也掩蓋了昨日留下的一切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