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年前年後(3)(3 / 3)

狗兒愣了半天之後,跟我探討說,我們是不是應該越過這條小河,沿著河那邊的路,一邊往回走,一邊再打聽她的家?或許她媽媽住在河對岸呢?

我不否認有這樣一種可能。再說,反正是往回走,走這邊和走那邊都是一樣長的路。我同意了她的選擇。然後我們討論怎樣越過河。我認為應該尋找過河的橋。我說,中午從大媽家出來不久,我看見過河上有一座橋。狗兒吃驚地反問我:“要走回那麼遠的路才能過橋嗎?”我說:“那你要怎麼辦?”她兩眼盯住結冰的河麵,毅然決然說:“從冰上走過去。”

我知道狗兒的脾氣,她決定了要幹的事,那就是非幹不可。我說,好吧,走就走。

我們那個縣城裏有很多淺淺的河,冬天從封凍的河麵上走來走去,是我們最樂意幹的一件事。一般都是由一個膽兒最大的男孩子帶頭,他拿著一根粗木棍,一邊在冰麵上搗來搗去,一邊小心翼翼往前走。木棍搗不碎的冰麵,我們走過去也不會有事。這樣,一回小心,二回膽大,走的次數一多,誰也不覺得踏冰過河是一種危險。

狗兒率先衝下河岸。一隻腳踏上冰麵的時候,她還回頭問了我一聲:“你怕不怕?”我很不高興她如此地小看我,賭氣回答說:“你不怕,我為什麼要怕?”

她還是不放心,伸出一隻手,把我的手緊緊拉住。我心裏一暖,覺得狗兒關鍵時刻還是挺會照顧人。我們手拉著手,開始一步一步小心往前。先邁出一隻腳,慢慢把身體的重量移上去,移到一定程度,確信沒有問題了,就站穩,再換另外一隻腳,進行第二輪試探。這樣,雖然慢了些,但是保險,感覺不行的時候能夠全身而退。

事實上事情還是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得多,因為走到河中間,當我察覺到腳下的冰麵太薄,冰層開始嘎嘎裂開,綠色的河水滲透上來的時候,我無論如何也來不及收回我的身體了。我隻覺得一條腿被水下的怪物一口咬住,它拖著我迅速下沉。我又驚又怕,一聲尖叫憋在了喉嚨口,就完全地失去了知覺。

到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好像已經是初四的下午了。我發著燒,昏昏沉沉迷糊了兩天兩夜。醒過來之後,我清清楚楚聽見我媽坐在旁邊出了一口長氣。這一來,我立刻想起了前一天跟狗兒偷跑出去的荒唐事情。我媽是個嚴厲的人,她肯定窩了一肚子火,起碼臭罵我一頓是少不了的。我就偷偷地縮了身體,用被窩蒙住腦袋,擺出一副任打任罵的消極態度。

可是等了很久,床邊居然沒有任何動靜。我媽一見我醒來,就起身走開了,去給我煮了一碗香噴噴的蔥花雞蛋麵。我在床上坐著,抱著麵碗,狼吞虎咽吃個精光。我媽看著我的貪婪樣,又好氣又好笑地說:“慢點吃,鍋裏還有。”

我媽一直沒有提及我受涼發燒的原因。我自然是不會主動地引火燒身。晚上,我偷偷問小水,我到底是怎麼回家的?小水說,是兩個農民叔叔救了我,用棉被裹著把我扛回來的。狗兒已經對我媽招認了全部的事情經過,我媽說,可以原諒一次,下不為例。

病好之後,我的嘴邊起了一圈黃色的燎泡,後來潰爛淌水,好多天才收幹結痂。每次我忍不住伸舌頭舔著唇邊鹹滋滋的膿水時,心裏就怪怪地想,其實在整個的事件中,最難受的應該是豁嘴嬸嬸了,豁嘴嬸嬸知道了狗兒一心要找她的親媽,會不會氣得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