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一案一塌,紗簾後掩著一張紅木雕花床,整個房間的擺設一目了然,簡單素淨。

葉非塵進了屋便在塌上歪著,眼睛卻是落在那梨花木的長案上,長案上擺著筆墨紙硯,中間摞著幾本賬本。

“星兒、月兒,你們倆將案上的東西收好,別的東西崔大娘和程大娘會收拾好。”葉非塵對著兩個丫環道。

星兒和月兒是她的貼身丫環,比她大一歲。崔大娘是崔嬤嬤的女兒,因其丈夫也姓崔所以便喚作崔大娘,星兒是崔大娘的女兒;程大娘是程嬤嬤的媳婦,月兒是她的女兒。崔嬤嬤一家是大伯母送的,程嬤嬤一家則是祖母的人。現在崔嬤嬤和程嬤嬤跟著祖母,大娘和丫頭都跟著她,乃至崔嬤嬤的丈夫崔老漢和程嬤嬤的丈夫程當家的還有星兒月兒的哥哥們,都在她外麵的莊子和店鋪裏幫忙。

倆家人都是家生子,極為忠心。

星兒和月兒認真的將案上的東西一一放到箱籠裏。

觸及賬本時,星兒微皺了眉,憤憤不平道:“小姐,相爺也真是太過分了,竟然將小姐的鋪子給了那個女人。還不知等我們回去後,那女人又會想些什麼。”

“氣什麼,”葉非塵淡淡的道,眼底卻是泛著冷意,最討厭有人動她的東西了呢!她盯著自己圓潤淨白的指甲道,“一個小書齋和一個小客棧而已,也賺不了什麼錢,不要也罷。”

“就是賠錢也不能給那女人啊。”星兒依舊憤慨。

葉非塵抬了抬眼,“那是相爺明媒正娶的夫人,以後不要‘那個女人’的叫了,這種稱呼放到心裏就好。”

星兒撅了撅嘴,看了眼稚氣未脫嬌俏可愛的主子,眼裏微紅,“星兒知道,不會給小姐添麻煩的。可是……小姐還沒回到相府,那個,額,夫人就讓你受委屈,以後還指不定要整些什麼呢?”

“以後啊……”葉非塵忽的粲然一笑,沒頭沒尾的說道,“以後的生活可精彩了。”

……

往常碼頭總是喧鬧著,今日的碼頭卻稍顯安靜。

一簇簇的人在碼頭站著,邊上等候著華麗精致的馬車和軟轎數抬。馬夫和車夫精神抖擻的站立,眼神與眾人一樣直勾勾的瞅向運河之上。

偌大的碼頭上隻聽得到風拍浪浪打岸的聲音。

當先一人緋色官袍,腰間係著金玉帶,體態微腴,臉色溫潤,隻在眉間堆出一點不顯眼的上位者的威勢。

這人便是景國當朝左相葉定榮。

此人位高權重,深受皇上賞識,乃整個景國都排的上號的頂頂尊貴人物。

這回他卻在這碼頭前站的筆直,眼神灼灼的望著河麵,細看去一雙手不自覺的在摩挲著,竟是在緊張一般。

風過無痕,波浪輕湧,一艘大船遠遠的出現在眾人的眼裏,那一霎眼波震動。

葉定榮的近隨福全臉上肌肉整個的調動起來,倒說不清是激動還是緊張。

“相爺,到了,到了,看到船隻了!”

葉定榮神情一震,不自覺往前走了幾步,再往前可就落水裏去了!

福全立時上前挽了手,“相爺莫急,一時半會也就靠岸了。”

這是跟了自己幾十年的老人,葉定榮倒不在意他的舉動,難得的露出了些赧然,頓時就頓住腳步,手一揮便道:“速去準備。”

福全笑嘻嘻的應下,虎著臉把些個露出倦態看起來精神不濟的奴仆吼了一遍,場麵頓然更加緊張起來。

船穩穩地停下,崔嬤嬤並葉非塵的小丫環星兒各自扶著自己的主子出了船艙,碼頭上的眾人都低垂著眉眼。

“母親。”左相葉定榮眼中水光波動,竟閃過潮意,背脊深深一躬才抬起頭來,麵色已恢複如常,“母親一路辛苦,知母親未允大哥派人相送孩兒惦記多時,如今看母親安全到達十分欣慰。這一路奔波,想來母親也倦了,孩兒再不贅言,應先回府上才是,不知母親是想坐轎還是坐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