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飛沒有想到能再次回到南城醫學院,當他走進熟悉的校園時,不禁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教學樓還是老樣子,隻是在外牆上又刷了一層漆,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沿著走廊向學校後麵走去,秦飛看到了以前自己居住的宿舍樓,它依然是整個醫學院的古董,不過,他知道比宿舍樓更加古老的建築是5號實驗樓。
5號實驗樓是醫學院提供給學生用來上解剖實驗課的地方。那棟蒼白陳舊、外牆破敗的建築,終日散發著一股甲醛味,並且夾雜著一股類似惡臭的怪異味道,孤零零地矗立在醫學院的東北角,四周被一些長得並不茂盛卻又半死不活的鬆樹圍著,小樓的後麵是學校的後山,據說那裏在新中國成立前是一個日本人屠殺老百姓的屠場,一直到現在晚上都可以看到鬼火飄蕩,它和學校遙遙相望。後山和5號實驗樓隻有一牆之隔,唯一的關聯是中間的一道鐵門,鐵門終日掛著一把鏽跡斑斑的大鐵鎖,拿著鐵鎖鑰匙的人是一個姓林的駝背的老頭,他也是5號實驗樓的看門人。秦飛的宿舍就在5號實驗樓的對麵。那個時候,每周五晚上,宿舍裏的人都會圍著那台15英寸山寨電視一起看2005年超級女聲比賽,台上的女孩是男生們關注的焦點。
宿舍裏的人大都喜歡張靚穎,那個有著海豚音的女孩,覺得她看起來很像張惠妹,身上絕對有明星潛質。
當宿舍其他人都在討論究竟是張靚穎還是周筆暢會被淘汰的時候,秦飛則拿著一本解剖教材躺在床上仔細看著。看著教材上那些人體結構圖,他不知道自己麵對真正屍體的時候會有怎樣的表情。他現在還記得,因為他的一句提議,整個宿舍的人頓時放棄了正在圍觀的超級女聲,全部圍了過來。
“明天就要上解剖課了,你們害怕嗎?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去練練膽子?”
“哥們兒的提議不錯呀,其實對於明天的解剖課我也很害怕,想想要拿著刀子割開那些屍體,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張大奎哭喪著臉說道。
“是啊,我從小到大連雞都沒有殺過呢!”身板柔弱的任強跟著說道。
“不如我們晚上一起去找個地方練練膽子?我聽說咱們學校後山以前是一個亂墳崗,一到晚上鬼氣森森的,還有啊,我聽老鄉說很多師兄都帶著女朋友去那裏約會呢!”秦飛挑著眉毛笑嘻嘻地說道。
“我們去吧,哈哈,說不定還能驚散幾對野鴛鴦呢。哈哈!”個頭最高的侯帥搓著手掌,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
“可是,不是說那裏有鬼嗎?”任強有點擔心。
“有個屁!我們是學醫的呀,膽子那麼小,以後怎麼拿手術刀?再說我們四個爺們兒,怕啥啊!”侯帥瞪了他一眼。
“就是,怕什麼,大不了有什麼事咱們一起上。”秦飛跟著說道。
在秦飛和侯帥的堅持下,四個人關掉電視機,離開了宿舍,向學校後山走去。深夜的校園,靜得嚇人。幾個人躡手躡腳地走到那個鐵門跟前,然後侯帥從口袋裏拿出幾把鑰匙在鐵鎖上麵捅了幾下,隻聽“啪啦”一聲,鐵鎖被打開了。不知道是因為後山長期沒有人氣還是那些對後山的描述太過恐怖的原因,從鐵門裏一出來,秦飛便感覺有一種莫名的陰沉,他甚至感覺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後腦勺吹冷氣,冷氣蔓延到他全身各處,生生地刺激著他的大腦神經。
侯帥個頭最高,膽子也最大,他義無反顧地走在了隊伍的前麵,在他身後緊跟著膽小的任強,然後是張大奎和秦飛。他們沿著山下的小路,很快便來到了後山腳下。也許是因為長年沒有人來清理這裏的緣故,道路兩旁長滿了荒草,風一吹,沙沙作響。這種氣氛像極了恐怖片裏的情境,就連初來時興奮不已的侯帥也有了幾分膽怯,他們默默地向前走著,沒有人說話,隻有粗重的呼吸聲。
走了大約十分鍾,他們終於走到了山頂。午夜的後山,除了眼前一絲微弱的光線外,四周一片黑暗。山頂的風並不大,雲層卻顯得很低,悶熱無比。山頂的視野比較開闊,前麵還有一座黑糊糊的房子。
“看見了嗎?那個房子,據說以前就是堆積屍體的地方,你們看,它的上麵一直飄浮著一股灰蒙蒙的陰氣,聽說那是一些亡魂不肯輪回的怨氣。”忽然,張大奎指著那個房子說話了。
“真的有陰氣啊,不會有鬼吧?”任強小心翼翼地縮著脖子。
“放屁,那是山頂的濕氣,也叫氤氳。我們過去看看吧,這樣的房子無疑是一些情侶約會的好地方呀!”侯帥的興致上來了,一臉壞笑地說道。
“對,過去看看,正好看看是濕氣還是陰氣。”張大奎對侯帥的質疑有些不滿。
在侯帥的帶領下,四個人向那棟房子走去,當時秦飛的心裏也充滿了好奇,他也覺得這個後山根本沒什麼,也許之所以有這樣的傳說,是那些喜歡來這裏約會的情侶散布出來的。
果然,等他們靠近那座房子的時候,他們聽見裏麵有人在說話。侯帥看了看其他人,把指頭放到嘴邊“噓”了一下,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房子窗戶邊往裏麵瞟了幾眼,跟著臉上浮現出一個痞笑。
“認識嗎?”看到侯帥回過頭來,張大奎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影像專業的劉磊和一個女的,女孩估計是護理係的。哈哈,我有個主意。我們一起嚇嚇他們吧。”侯帥轉了轉眼珠子說道。
“哈哈,好啊,媽的,這小子平時就不得人心,這次落在咱們手裏,絕不放過他。”張大奎笑了起來,拍手稱好。
“不會嚇出事情吧?我們還是走吧。”任強看了看他們,露出了擔心的目光。
“滾蛋,能嚇出什麼來?頂多嚇得他以後不敢和女人來這裏。”侯帥罵了任強一句,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一包東西分給大家。
“你怎麼有這些東西?”看到手裏的東西,秦飛愣住了,那竟然是幾盒化妝粉,還有兩個塑料皮膜麵具。
“本來是我準備參加化裝舞會用的,今天不是來這裏嗎,我便準備著嚇唬你們。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侯帥說著打開一盒化妝粉,在自己的臉上塗起來,很快一張慘不忍睹、詭異血紅的臉出現在他們眼前,侯帥還做了一個搞怪的動作。
“哈哈,我也要。”張大奎笑了起來,他也拿出另外一個化妝盒,用手蘸了一下化妝粉,在自己的臉上亂抹起來。
秦飛和任強選擇了那兩張麵具,一個是沒有五官的無臉鬼,另一個是吐著舌頭的無常鬼。
四個人很快準備好,然後在侯帥的安排下,一起向房子走去。那一刻,秦飛的心裏也是充滿了好奇和刺激,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因為這一時的興趣,卻讓幾個人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命運的齒輪,往往因為不經意間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或者一個想法,重新整合,最後組合成另一種人生。
侯帥的安排很簡單,他和張大奎先偷偷地溜進去,等到劉磊和那個女孩開始親熱的時候,他們分別去摸那個女孩和劉磊的手,等到他們發覺的時候,便一起跳出來嚇他們。當然,受到驚嚇的劉磊和女孩肯定會第一時間往外麵跑,這個時候,秦飛和任強便從門口跳出來,然後他們一起衝向劉磊和那個女孩,最後大家再揭掉麵具,一起嘲笑他們。
一切布置妥當後,秦飛和任強守在了門外。從秦飛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劉磊和那個女孩,此刻他們完全沉浸在幸福的愛情世界裏,根本沒有注意到侯帥和張大奎已經悄悄靠了過去。
和侯帥的想象一樣,當劉磊和那個女孩抱在一起開始親吻的時候,他和張大奎分別抓住他們的手,輕輕撫摸著。最開始,劉磊和那個女孩都沒注意,他們以為那是對方的手在撫摸。突然,那個女孩似乎感覺到了不對勁,她先是摸了摸劉磊的兩隻手,然後一把抓住了在摸自己手的那隻手。
秦飛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那個女孩發現居然有另一隻手在摸她的時候會發出怎樣的驚叫,同時當他們看到臉上畫得跟鬼一樣的侯帥和張大奎的時候,劉磊會不會嚇得從此對女人沒反應。
房子裏麵,劉磊和那個女孩坐直了身體,因為光線的緣故,他們還沒有看到張大奎和侯帥,但是從秦飛的位置卻可以清晰地看見裏麵的情景。秦飛看著侯帥又一次伸出了手,就在這個時候,秦飛的目光突然頓住了,他看見在侯帥和張大奎的後麵竟然有一個人,確切地說那是一個人影,那個人影同樣伸出一隻手正慢慢地向侯帥摸去。
“啊!”
“啊!”
“啊!”
三聲叫喊頓時響起,然後房子裏麵一片混亂,夾雜著那個女孩淒厲的哭聲。第一個叫的是劉磊,然後是那個女孩,第三個是秦飛喊出來的。
“怎麼,怎麼了?”聽到秦飛的叫聲,對麵的任強一下子緊張起來。
“哈哈哈哈,劉磊同學,你夜不歸寢,校長命我們來這裏捉奸。”侯帥和張大奎一下站了起來,笑哈哈地看著他們。
劉磊和那個女孩顯然被突然出現的兩個鬼一樣的人嚇傻了,那個女孩隻是嗚咽地哭著,劉磊更是呆若木雞,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秦飛的表情和劉磊的差不多,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侯帥和張大奎後麵的那個人影,他張大了嘴巴,想喊卻怎麼也喊不出來。那個人影似乎看到秦飛在看他,竟然微微揚起了頭,微暗的光線下,秦飛看見了那個人影的臉。那根本不是一張人臉,他的半個臉似乎都已經腐爛不堪,眼睛往外麵翻著,並且衝著秦飛露出了一個鬼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