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與之相連的是呼吸開始困難,全身陷入了窒息的困境。他需要呼救,否則,他會死的。
眼前的空間很小,甚至讓他直立起來都是一種奢侈,他感覺自己全身已經被汗水浸濕,生命隨著那些冷卻的汗水一點一點消耗。這些死亡的恐懼讓他忽然陡生氣力,他用力推了推,上麵的木板依然紋絲不動。
空氣越來越少,死亡的氣息開始彌漫,他感覺渾身陷入了一團棉花裏麵,整個身體開始下垂,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洞裏,也許黑洞的盡頭就是地獄。
木板響了一下,一絲光亮透了進來,隨著整個木板被掀開了,氧氣隨著呼吸衝進肺裏,他從棉花裏麵站了起來。
“這次就算了,下次再沒眼色,就等死吧。”人群散開,裏麵傳出來一個咒罵聲。
他站了起來,靠在牆壁旁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幾乎幹癟的身體漸漸充盈起來,他知道自己從地獄爬了回來。
月光從窗外透進來,照在他的臉上,他默默地站起來,走到了自己的床鋪邊,枕頭下麵有一個黑皮日記本,他抽出來,一瘸一拐地向門外走去。
爸爸說過,活著就是希望。
是的,隻要活著,就可以殺了他們。
307宿舍裏潮濕陰冷,一股淡淡的黴味浮在屋頂,不知道從哪裏滲進來一縷陰風,伴著雨霧撲向窗戶,天鵝絨簾布上的鬱金香扭動著,似乎要複活了。
屋裏沒有電,桌邊的三個人點起蠟燭,玩著遊戲。
“鄭林,該你了,‘正麵’還是‘反麵’?”林蕭指著對麵的男生問。
“反麵。”鄭林咕噥著,似乎不喜歡這樣的遊戲。
“好吧,我來讀問題。”旁邊的張一博搖頭晃腦地拿起桌子上的卡片,讀了起來,“在實驗課上解剖屍體,你有沒有一種屠宰的愉快感?”
“不是吧,我沒有。”對於卡片上的這個問題,鄭林有些意外。
“錯,你肯定有,不過不管有沒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個問題的後麵還有一句話,那就是讓你親自去一趟實驗室,然後拍一張照片。”張一博鬼笑著把卡片扔到了桌子上。
“現在?實驗室?你們瘋了吧?”鄭林拍著桌子叫了起來。
“怎麼?不聽話嗎?”對麵的林蕭陰沉下了臉,他是宿舍的老大,確切地說,是整個宿舍樓的霸王,即使和他一個宿舍的舍友都不敢得罪他。
“可是,實驗樓你們也知道的,我真不敢去啊!”鄭林看著林蕭,哀求著說。
“那讓姚政陪著你。”林蕭說著走到旁邊一個床鋪前,一把拉起了躺在上麵的人。
從夢裏醒過來的姚政,如同一隻驚恐的小獸,當他知道自己要和鄭林一起去實驗樓的時候,眼裏露出了恐懼,但是在林蕭和張一博的威脅下,他還是乖乖地和鄭林一起走出了宿舍。
陰森的校園,實驗樓潛伏在黑暗中,帶著鬼魅的氣息靜靜等待著每一個靠近它的人。
鄭林和姚政都沒有說話,兩人默默地向前走著,他們在想同一件事,關於實驗樓一年前的凶殺案。
一年前,實驗樓發生了一起慘絕人寰的凶殺案,三個男生被人殺死在實驗室,他們的死相慘烈,在死前分別受到了嚴重的虐待,據說整個現場慘不忍睹,警察和法醫用了一個小時才搞清楚現場死了三個人,並且根據他們的身份很快確定了嫌疑人,他的名字叫高明山。整個案子撲朔迷離,就在警察尋找高明山的時候,有同學在學校後山發現了他的屍體。
案子因為高明山的死結束了,但是詭異的真相卻一直停留在迷霧中,各種各樣的傳言四處散布。有人說高明山撞了鬼,所以性情發狂,殺死了宿舍裏的其他人;也有人說他們四個人受到了惡鬼的詛咒,所以被殺;更有甚者說他們的死,是因為在上實驗課的時候觸碰到了屍體的眼睛,被鬼迷了眼。總而言之,無論是詛咒也好,凶殺也罷,實驗樓變成了整個學校的禁忌之地,除了白天的實驗課,幾乎沒有人敢去那裏。
不知不覺,兩個人已經來到了實驗樓的門口。
“進去啊!”鄭林看了姚政一眼,怒聲罵道。
“我不去,你玩遊戲輸了,為什麼讓我跟著你去?”姚政咬了咬嘴唇,吐出了一句話。
“你他媽的反了你了。”鄭林走過去一把揪住姚政,揮手打了他一耳光。
姚政低下了頭,默默地移動著雙腳,向實驗樓走去。
“還治不了你了?”鄭林脫口說道,然後跟著姚政走進了實驗樓。
陰沉的黑暗中,仿佛隱藏著無數看不到的危險。姚政和鄭林來到了三樓,遠遠望去,走廊裏詭譎迷離,姚政感覺有一股冷氣順著後背蔓延上來。
“快點。”身後的鄭林也有些害怕,他隻好用憤怒宣泄自己的恐懼。
姚政推開了1號實驗室的門,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實驗室裏靜悄悄的,隻有一張停屍床,上麵躺著今天剛剛運過來的屍體,屍體上麵蓋了一張白布,白布的下麵露著一隻灰白的腳丫,上麵掛著一個紙牌。
“你去拉開白布,讓我照張相。”鄭林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衝著姚政揚了揚頭。
姚政吸了口氣,顫顫悠悠地走到屍體麵前,用手輕輕拉了一下,屍體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這是一個大約30歲的男人,眼睛緊閉著,嘴巴微微張著,仿佛在說什麼。
鄭林走到屍體麵前,把手機攝像頭對準屍體的頭部,然後拍了幾下,但是因為光線太暗的緣故,手機上的照片看起來並不完整,於是,鄭林打開了閃光燈,對著屍體又按下了拍攝鍵。
強光亮起的一瞬間,旁邊的姚政突然睜大了眼睛,鄭林的目光一直注視著手機,根本沒有注意到姚政的神情變化,等他發現不對的時候,他感覺一個黑影從背後瞬間將他覆蓋,還沒有等他回頭,他的脖子已經被一雙冰冷的手扼住。
高成走進階梯教室的時候,陳池正在台上講解現場勘查與罪犯心理的聯係,因為太過投入的關係,陳池根本沒有看到高成的多次揮手,直到台下一個學生實在看不下去,舉手喊道:“陳老師,有位警察叔叔找你。”
全班同學都笑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高成像隻猴子一樣站在後麵,還是因為那個同學說的話。
“大家先看看下麵的課題,我出去一下。”陳池放下,走了出去。
“陳老師,越來越靠譜了哈!”高成看著他,笑嘻嘻地說。
“高隊長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啊?”陳池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問。
“找你,當然是給你送禮物啊,南城醫學院的案子,昨天晚上剛剛發生的,有興趣嗎?”
“沒,我還要上課。”陳池一聽,立刻擺了擺手,轉頭向教室裏走去。
“兩個學生,夜探實驗室,一個死了,一個失蹤了。現場很恐怖。”高成衝著他喊道,但是陳池依然沒有回頭。
“一年前的728案件,還記得嗎?是同一個地方啊!你不是說案子是草草了事嗎?最好一起破了呀!”高成追了過去。
這一次,陳池停住了腳步。
“凶手可能是一個人,看起來似乎是上次案件的延續。死者的右手刻著一個四字……”
“等我5分鍾。”沒有等高成說完,陳池立刻向教室跑去,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課程,然後跟著高成離開了學校。
死者鄭林,男,漢族,21歲,生前係南城醫學院中西醫係大一學生,死亡時間2010年8月27日晚11時左右。死者側躺在地上,脖頸處有一道繩索勒印,除此之外,死者全身上下大約有20多處傷痕,致命的傷口是胸口的一刀,凶手在殺人後清理了現場。根據調查,2010年8月27日晚,死者和宿舍成員林x、張xx玩遊戲。死者輸了遊戲,被要求到實驗室給屍體拍照。為了安全起見,死者和宿舍另外一名成員姚政一起來到了實驗室,案發後,姚政失蹤。
陳池看到這裏,放下了手裏的現場勘查報告,他的麵前出現了一年前那起凶殺案的現場。
一個不到30平方米的實驗室,幾乎到處都是噴濺的血液,三具屍體錯亂橫放在不同位置,在警察和法醫一個小時的確認和處理後才算清理完畢。
法國犯罪學家埃德蒙·洛卡爾說過,每一次接觸總會留下痕跡。從現場淩亂的屠殺,陳池可以想象出三名受害者在死亡前遭遇了怎樣的虐待。但是,整個案子太過簡單,三名受害人之所以來到實驗室是受到同一個人的邀請,那就是高明山,毫無疑問,高明山成為整個案件的嫌疑人,最後他的屍體被發現吊死在學校後山,並且他的死屬於自殺,警察順理成章地敲定高明山殺死宿舍三個同伴,並且畏罪自殺。
警察麵對的是尋找真相結案,而犯罪心理師則不同,他們更喜歡挖掘案子背後的動機。
一直到現在,陳池都無法理解高明山為什麼會殺人。他一個人又是怎樣殺死三個人,並且製造出如此血腥的現場的呢?
“怎麼了?”這個時候,高成拍了他一下。
“沒事,走,去現場看看。”陳池聳了聳肩膀,向前走去。
死者的屍體已經被抬走了,現場留下了模擬圖,白色的線條勾勒出屍體的形狀。旁邊一名警察正拿著魯米諾試液在進行局部確認,瑩藍色的液體灑到地麵上卻沒有出現想要的結果。
“怎麼回事?”陳池走了過去。
“從死者的死亡位置看,他胸口的致命刀傷應該會有大量血液湧出來,但是我們在任何有可能的地方進行測試,都沒有找到血液噴濺的痕跡。”那名警察說道。
陳池盯著地下那些液體,又看了看屍體的位置,若有所悟地說了一句話:“如果死者的傷口是真的,血液又找不到,那麼隻有一種可能。”
“什麼?”
“凶手把死者的血液帶走了。”陳池緩緩地說道。
林蕭從來沒見過死亡場麵,當他看到鄭林的屍體時,內心湧出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直到現在,他都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
酒吧裏人很多,有人在嬉笑,有人在打鬧。林蕭拿起桌子上最後一瓶啤酒,灌進了嘴裏。
林蕭知道鄭林的死和自己脫不開關係,如果不是自己執意讓他去實驗樓,他也不會死。現在就連以前和自己關係最好的張一博也疏遠自己,也許在他們眼裏,林蕭就是一個惡魔,不但平常一直欺負他們,還會讓他們丟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