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3)

?第二章 謙謙君子

楚門,馥清閣。

楚家占地極大,一花一草看似精心安排卻在不經意之處讓人感覺渾然天成。人走在其中也清雅了起來。楚琴淵住在楚家最僻靜的馥清閣,馥清閣臨著湖全種滿了柳樹。現在剛好是立春,滿園的綠意盎然,微風一吹更生無限搖曳之感,人在其中便整個都沉寂且悠然了起來。

“琴淵。”楚夫人一進琴室就看見楚琴淵坐在那裏,對麵的桌子上放著一張琴,他正看著琴發怔不知道在想什麼。楚夫人輕輕喚了聲,見他沒有答應也就不去吵他徑自站在桌前看起了琴。

這張琴一眼就能看出是新做的,一貫是七弦。琴身本身的式樣倒沒什麼特別,但是卻讓人隱隱感覺一種類似於無常而尊貴的矛盾。楚夫人一時好奇用手細細去撫琴,指尖竟然被琴的沁涼微震了一下——這琴竟然比玉還要溫涼。她隨意彈了一根弦,發出“錚”的一聲沉鬱的音,聽起來像是來自人最深處的記憶中。

那張琴正是用蝶悱惻的月雲木製成。

楚琴淵被琴音微微地驚了一下,回過神來才發現楚夫人站在自己麵前。一手直接按上弦,“娘,什麼時候來的?您坐。找我有事嗎?”

楚夫人收回放在琴上的手看著楚琴淵,滿臉的憂心,“皇上傳你進宮,東西都準備得怎麼樣了?”

“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娘,您不用為我擔心,有林滔在不會出事。”

楚夫人歎了口氣,“出門在外不比家裏。你又是極少出門的,不比其他兄弟,再加上你這個身體,這次要不是皇上實在想見你,還有林滔陪你,我還真不敢讓你一個人出門。”

楚琴淵拍了拍楚夫人的手,“沒事的,娘。我隻是上京獻琴給皇上。不會耽誤太久。我早去早回,爹都沒有擔心,您就更應該放心了。”

楚夫人沒好氣地道:“你不提你爹還好。他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對你去長安一事絲毫都不擔心。他又不是不知道當年長安的那件事,我就不信皇上這次動靜那麼大,就隻是要你去彈一首曲子,獻張琴。”

“夫人放心。四少爺這次上京我一定保他活著回來就是。”林滔懶洋洋地靠著門,噙著抹不正經的笑。

楚夫人看了林滔良久,歎了口氣,“罷了,我再說什麼的話未免就顯得太大驚小怪了。我們家小四就托付予你了。你們早些歇息吧,我先走了。”

“夫人放心。”林滔揚了揚眉,意得誌滿。

楚夫人走後林滔一屁股坐在了楚琴淵身邊,漫不經心地問:“楚夫人剛才說當年長安發生了事。是什麼事?不會是你家人的風流債吧?”

楚琴淵看了眼林滔並沒有回答,就推了輪椅離開了琴室。

林滔這個時候有種錯覺,盡管楚琴淵一向如此,但有些時候卻讓人鑽心的冷。

第二天早上,楚琴淵辭別了雙親之後依舊坐上了他那輛綴著綠鬆石的馬車。隨身帶的東西少得可憐,除了必要的包袱細軟外就是獻給皇上的琴和他自己從不離身的古琴。林滔依舊一副車夫的打扮駕著馬車。

因為時間充裕兩個人一路走得慢,停停走走的倒也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從江南到長安的路程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兩個人走了快一個半月才到。到了之後就住在楚家在長安的院子裏等著被召見。

林滔換去了他那一身實在破爛的車夫行頭來敲楚琴淵的門,“出去逛逛不?你難得來一次長安反正時間也還充裕,我陪你到處看看如何?”

楚琴淵正在寫家書報平安,順便拿了張紙來把話寫給他——不用了。你先去逛逛,我等下寫完信再出去。

林滔大笑道:“也好,我怕我也受不了那些文人太酸的味道。我剛好得空去拜訪一些以前的朋友。那我就先走了,晚飯前你務必得回來。”想了想,他從衣袖裏摸出一個類似於煙花信號的東西交給他,“這個東西你知道該怎麼用。如果真的遇到了麻煩就用它來喚我。”臨走前他還加了一句——“不要逞能。”

楚琴淵頭也沒抬地伸手接過了。

長安街道常年不變的繁華熱鬧,人多得讓人以為整個中原的人同一時間都擠在了這裏,等到你弄清楚它之後就已然流連忘返——欲罷不能了。

楚琴淵一個人推著輪椅走在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街上,他這一身不同於常人的姿態吸引了不少人駐足回眸,但是人們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隻停滯了一會便又回過神來接著剛才未完的事情。

少了林滔他自己反倒是對身邊的一切興致盎然,因為在杭州你是絕對看不到這麼多形色各異的人擠在一起,杭州的天氣永遠是雨朦朦的,行人和商賈總是透露著別樣的精致;長安不同,它仿佛什麼事情什麼人都容得下——這裏倒不失為一個大隱隱於市的絕佳所在。

一旁注視他的一個姑娘羞紅了臉,用扇子捂著嘴癡癡地笑,一旁的小販差點失手讓滿手的胭脂打翻了攤子。

他隻是在推著輪椅走,很享受這種一個人置身世外冷眼旁觀的從容。

“好!”在他經過一座酒樓的時候從裏麵突然暴出陣陣叫好和久經未絕的掌聲。他側耳聽去,等到單皮鼓和胡琴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的時候不由得會心一笑。也就停在酒樓門口靜靜的聽起戲來,等到樓上的老旦張口念詞時他就知曉裏麵在唱的是《西廂記》中第四本第三折的短長亭斟別酒。

老旦念到最後一句:“悲歡聚散一杯酒,南北東西萬裏程。”突然從樓上傳來輕輕的一聲歎息。這聲歎息很輕卻一下子讓樓下的楚琴淵聽見了,抬頭望去,見樓上轉角處坐著一位年輕公子:一身青玉色的襦衫,手上拿著把玉骨折扇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台上的戲。楚琴淵看著他那隻拿著折扇的手突然挑了下眉,唇邊躍上一抹玩味的淺笑。

樓上的公子這個時候察覺出有人在看他,不甚在意地往樓下瞥了一眼。當他看見楚琴淵時微微地一愣,然後撐著下巴懶懶地丟給了他一個嫵媚而妖冶的秋波。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台上的梨人這個時候已然唱出了第一句,卻是這樣一句肝腸寸斷的話,在二人這樣妖秘而奇特的氣氛中。

樓上的那位“公子”正是前些日子和楚琴淵有過一麵之緣的蝶悱惻。從她看到他後就結了帳下了樓,不稍片刻就站在了楚琴淵麵前。隻見她一身緞麵長衫不正經地以指挑著折扇,一雙桃花丹鳳眼,眉目流轉之間顧盼生輝風情無限——她就連一副貴氣公子打扮也是如此的妖媚禍害,讓人一見頓生輕浮之感卻又心癢難耐。

對她淡笑著大方點了點頭,他就推著輪椅繼續往前。

“公子——”突然一隻破爛的瓷碗出現在他麵前,一個渾身髒爛瘦得嚇人的小孩子用渴求的眼光看著他,“公子行行好吧……”

楚琴淵看著麵前的乞兒,不著痕跡地上下打量了一翻,然後從袖子裏取出一錠銀子,剛要放在瓷碗裏突然指尖運氣變了方向。

蝶悱惻笑兮兮,看著忽然指向自己被他拿來當利器的銀子,縮回了本來想中途攔截的手。

楚琴淵雲淡風輕地看了她一眼,泄了氣再次想把銀子投到乞兒的瓷碗裏,結果被她中途搶了去——這次她成功了,卻是因為他的無動於衷和冷眼旁觀。

“公子——”小乞兒因為眼前這兩個人的一來一去有些糊塗,直覺手裏拿著銀子的就是“大爺”,於是碗又伸向了蝶悱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