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離人之醉
西塞都城,西都。
西都是中原西部最繁華的地方,當然與長安是不可比的,卻依然有它自己的異族特色。西塞全國上下貧富貴賤等級森嚴,但是人民都自有一份豪邁和大氣,這又有別與長安的精致。
當今西塞權勢最大的莫過於平京王赫連邱,他手執兵權戰功赫赫,才三十出頭的年紀卻替西塞守穩了邊塞近十年;要不然以西塞日漸衰退的國力,混亂不堪的朝政必然抵擋不住國力日盛的東陵。
帶蝶悱惻回平京王府的是赫連邱的副將,一臉胡子竟有些像屠肉的莽夫,偏偏還踏著一雙虎皮靴子,就差沒拿把屠刀在手了。誰知這位副將竟也完全不懂風月也分毫不懂得憐惜二字,自從見了蝶悱惻就把她歸類為“妖精”,一路上也沒什麼好臉色;索性人還正直沒怎麼難為她。
蝶悱惻一路心事重重地來,也就管不著別人臉色如何。
前麵車夫應了一句:“王府到了。”她就被那副將粗魯地請下了馬車讓人領著去見了赫連邱。一路走來不由得引起丫頭小廝們抽氣一片,他們哪裏見過這樣一身輕紗軟緞的絕色,紛紛停下了手裏的活跑過來看這位東陵的“戰俘”。
王府總管領著她來到了正廳,報道:“王爺,東陵蝶悱惻來了。”
“進來。”一道聲音自大廳深處傳來。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不同於淮斟的輕柔,倒是裏麵有那麼一股尊貴絲毫不差。這聲音沙啞得有些熟悉。
她依言上前。平京王府的大廳竟是長的,她走了一會才到了最深處。抬頭望去:高處正中間的虎皮椅上坐著一個人,模樣粗獷眉宇之間甚為不羈,雙目如獸。手上的長鞭隱隱透著恫嚇和威嚴,仿佛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他抽上一鞭子還不知道理由。
反倒是赫連邱先開了口:“蝶小姐,長安一別,別來無恙?”
是他。
令她再怎麼想也絕沒有想到:那天私闖皇宮被她救了的男人竟是西塞的赫連邱。麵上依舊鎮定如初,不卑不亢地道:“悱惻見過平京王。要殺要剮但憑王爺吩咐,悱惻遵命就是。”
赫連邱大笑出聲,笑聲如鼓,“殺你?我殺了你再到哪裏去找第二個像你這樣聰明得體的女人?況且就算你不聰明也好,漂亮卻是不假。我派人查過你的身世:你是‘鬼醫’的孫女,醫術如何?”
蝶悱惻據實道:“隻略懂醫理,小時候祖父教的大多都荒廢掉了。”
赫連邱點頭,“是實話,我要的就是個會醫理知分寸的東陵女人。我再問你,你已是我平京王府的人,立場現在變了嗎?”
蝶悱惻笑著說:“悱惻隻知自己身為東陵人。”她這句話是冒著殺頭的危險在說,可是卻不得不說。
赫連邱竟然讚許地看著她,沉聲道:“你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話畢,他大步經過蝶悱惻的身邊扔了句“跟我來”便再也不回頭看她。
蝶悱惻跟著赫連邱幾乎把整個平京王府繞了一遍才來到了後院的門口。這後院的門口極其的蕭條甚至荒草叢生,衰敗得很。直到跟他進去方才知道裏麵別有洞天。
她邊走邊打量,驚訝於赫連邱竟然把整個後院都改建成了東陵房屋的樣式,還是這幾年江南時興的樣式。看得出來樣樣東西都是新建的,卻是雕欄畫棟、亭台花榭無一不精致,看得出費了大心思在裏麵。這樣華美的別院裏鎖的是誰?她倒好奇起來了。
她不需要好奇太久,因為她看見了院子中躺在藤椅中穿著東陵宮裝的女子。
那個女子一身素白,眉宇間像攏著無限輕愁,嬌弱無比;讓人一見不由得萬分憐惜起來。更叫人驚心的是:她的臉色竟然和衣服一樣是白的,全無血色——使人一見就知她有不足之症。可是眼前的這個女子卻讓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赫連邱此刻眼裏隻有這個一身素白的女子,蝶悱惻可以感覺得到:他甚至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赫連邱在女子身邊坐了下來,問道:“今日如何?”
蝶悱惻暗中挑眉。這人,連句話問得也這樣的直和利索。
那女子睜開眼睛見是他,露出一抹高興的微笑,“還不錯,至少是醒的。”她連氣都是虛的。她看著站在他身後的蝶悱惻看了很久,仿佛是在思索些什麼。
赫連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對蝶悱惻命令道:“過來。”等到蝶悱惻依命上前,他繼續道,“她是我找來伺候你的人,叫——”
“是悱惻吧?”女子接了赫連邱的話,興奮地問道。
蝶悱惻暗自吃驚。悱惻?這一生這樣叫過她的女子隻有兩個,一個是王佑蔭,那另一個——“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血燕素來多病,一直在東陵後宮終日不得見外客。她曾經隨著淮斟見過她幾麵,看她的樣子精神比以前好了很多,也不像以前瘦得隻見骨頭。
一瞬間,她明白他那次之所以會闖進東陵王宮,應該是為了眼前的這位公主。
東陵大軍一路凱歌回到長安,自有如何如何的犒勞又是如何如何的封賞。三軍皆喜舉國歡慶。皇帝更是擺了酒席來大宴群臣。凡是在這次戰爭中立過功的無不受人追捧臉上光彩。楚琴淵推了宴會,一個人和林滔待在自己的院子裏,正準備收拾東西回杭州。皇帝聽說他可以開口了,命人請到禦書房,關懷備至。皇帝說了什麼他都隻靜靜地在聽,等到出了皇宮腦袋裏也就裝了一句有用的話——“朕托付於你的東西可以打開看了。”
然後,他依舊少言得可怕卻麵上依舊淡冷如常,卻在心裏冷笑,那件東西皇帝當真以為他不會打開看嗎?
離開長安的時候王佑蔭來送他,看得出來她這些日子也過得不好。
“四公子,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王佑蔭道。她隻一人騎了馬來送,實在不像她平時一副官家小姐的排場。
楚琴淵點了點頭,“恭喜,王小姐。”他如今講話還有些吃力,不光是咬字還有聲音。他的聲音沙啞,有意無意總是刮起人心最柔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