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來得很猛。從太行山石門口刮過來的北風一進入平原後無遮無擋的就更加肆無忌憚了,好像一個浪接著一個浪似的一陣緊似一陣,越過百門山後,走的像是下坡路,風速更加快了,身後百門山的鬆濤剛剛小了一些,路旁邊那兩排已經光禿禿的毛白楊的尖厲呼嘯聲更是刺激耳膜。
龔克亮一聽張新鳳說耿正捷親自帶著幾個人要去炸開共南公路,心裏甭提有多著急,且不說去炸開共南公路這辦法能不能奏效,就是炸開了共南公路,身為市委領導人,采取如此過激的行為,豈能有好果子吃?這類的錯誤處理起來可輕可重,伸縮性很大。上級領導如果心情好,又愛護幹部,大概會說這是出於公心,雖說行為偏激,但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工作,既然造成了不好的影響,黨內給個處分,或行政上記個大過吧。如果上級領導知道你采取的這種行為是針對著他們的不作為而來的,又是因為矛盾的由來是對“電廠選址”的分歧,他們會為你說話嗎?如果他們前邊輕描淡寫地說上那麼一句:這事雖說事出有因,但是性質惡劣,不但破壞了國家資產和公用設施,而且還破壞了當地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麵,破壞了當地和諧文明的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欣欣向榮景象,給改革開放招商引資造成了極為嚴重的負麵影響,不嚴厲打擊不足以平民憤。這樣一來,老耿還有什麼話可說?
龔克亮想到這裏,心裏一陣陣發緊,假如後一種設想形成事實,那麼,下邊的事情就無法再走下去了,且不說共城市委為此會失去一位忠於黨的事業的好幹部,會出師未捷先折將,也不說這位從基層一步步艱難地走到準七品官員的人生之路會隨著共南公路的炸開而阻斷(這當然是龔克亮心裏最不願意見到的現象),就是衛河市委也會借機給共城市委施加壓力,甚至於會用“殺雞給猴看”這種嚴厲的打擊迫使共城方麵就範。如果出現了這種局麵——雞殺了,蛋憋到肚裏了,那才是最得不償失、最讓人傷心、最使人不能接受的局麵呢!想到這裏,龔克亮心底溢出來一種特別傷感的情緒:這是何苦呢?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怎麼就要付出這麼慘重的代價?
小司機很善解人意,在盡可能安全的前提下,把小汽車開得盡可能的快。然而,從市區向正東的路卻不像往西或者往東北方向的路那麼平坦那麼好走,盡管小司機開得已經很好了,但是顛簸搖晃卻怎麼也避免不了,有時也會出現碰頭的現象。然而,龔克亮仍然心急如焚,恨不能一下就到事發現場,恨不能一下就能拉住老耿。
龔克亮的腦子裏在不時地閃爍著一個大大的問號,工作中雖說雷厲風行、大刀闊斧的耿正捷,可也是個精明能幹、粗中有細的聰明人,他會幹這等“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傻事嗎?這個大大的問號像從飛機上扔下來的炸彈一樣,一直在他眼前閃動。
前麵就是小蒲水村。龔克亮猛然想起,柳樹林老主任說過,小蒲水村有一個很大的蓄水池,而且還有一個現成的提灌站,這兩天多,老主任就是在這裏維修蓄水池、維修提灌站。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能否按照原計劃使用?龔克亮對小司機說道:“先去小蒲水村!”
小司機一愣:“不去共南公路了?”
龔克亮笑了笑,平靜地說道:“先到小蒲水村吧,看看這裏的情況,也看看老主任。共南公路那裏一會兒再說。”
小司機沒有再問,小心地把小汽車開下了路況並不太好的鄉鎮公路,拐進了小蒲水村。
小汽車從鄉鎮公路上下來行駛了沒多遠,就見一位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在朝他們招手。小司機正好要問路,就把車停下來問道:“你是不是在招呼我們,有什麼事嗎?”
小姑娘也不認生,微微一笑,問道:“這是龔市長的車嗎?”
“對。”小司機點了點頭,奇怪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啦。”小姑娘頭一歪,清秀的臉上顯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笑容滿麵地說道:“是老主任讓我來等龔市長的,他說龔市長一定會路過這個地方。”
“噢?”龔克亮有點懷疑了,看著小姑娘問道,“老主任說我要路過這裏,讓你在這兒等我?”
“是呀。”小姑娘明明白白地回答道,“老主任說,龔市長的小汽車肯定路過這裏。就讓我到這兒來等了。”
“你在這兒等了多長時間了?”龔克亮又問。
“大概有一堂課那麼長時間吧。”小姑娘回答說:“我都要急了,可又不能回去,老主任說讓我給你們領路呢。”
小姑娘上到小汽車上,指揮著小司機從小蒲水村中穿過,來到村東北角一處空曠的地方停下。龔克亮從汽車上下來,眼前為之一亮,哇,好大好深的一個蓄水池呀,雖說是個幹池,可這不正好派上用場嗎?這也的確是“沙盤”上沒有標出來的。龔克亮心裏想著,這個蓄水池回頭一定要在“沙盤”上補上。
“龔市長來了。”龔克亮正對著偌大的蓄水池興歎之際,張新鳳和柳樹林來到了他的身邊,他的視線這才從蓄水池上轉了過來,看了一眼張新鳳,又看了看滿身都是機油和鐵鏽而且麵露疲憊的柳樹林。他搶先一步,親切地握住柳樹林的手,說道:“老主任,辛苦了。”
柳樹林是個實在人,實話實說:“幹活當然比歇著辛苦,不過,辛苦點倒沒有啥,就怕辛苦得沒有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