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蘭在晁陽華走後就給龔克亮撥手機,當龔克亮的手機一接通,薛玉蘭就泣不成聲地告訴他,她受傷了,現在已經住進了醫院。她哭了一陣子才說上那麼一句話,哎喲哎喲地喊上一陣子痛,再斷斷續續地罵幾聲共城市的那些個破山,一口又一口地倒吸著涼氣,又含糊其辭地說自己骨折了,腳踝斷了,說不定會殘廢……總之,她把女人們受了委屈後向自己心愛的人百分之七十的撒嬌、百分之三十的傷心表演得淋漓盡致,以至於讓正被共城的事情攪得團團轉的龔克亮接了這個電話後就心煩意亂、魂不守舍,當他把這個情況告訴給都用目光在詢問是怎麼回事的耿正捷和張新鳳時,他們兩個先是吃了一驚,立刻催他到醫院去看望,但當龔克亮還在遲疑時,耿正捷又阻止他,對他說道:“克亮,我怎麼突然間覺得嫂子骨折這事不那麼簡單呢?”
龔克亮也是一臉狐疑地盯住他,那意思卻是讓他說下去。
耿正捷皺著眉頭說道:“嫂子這兩天到共城來就不那麼正常,來了後,又無事生非地跟你吵嘴也不正常,現在,她的骨折恐怕裏麵也不是太正常的。當然,我並不是說她的骨折是假的。”
張新鳳想了想卻說:“龔市長,嫂子現在還是個軍人,不會攪到咱們的事情裏邊,再說,都骨折住院了,再怎麼著也要去醫院看看。”
耿正捷搖了搖頭又說:“我說的不正常是指可能有別的原因在裏麵,嫂子住院了是一定要去看的——而且,不僅老龔要去看,我也要去。”說到這兒,他看了一眼張新鳳。
“好,你們去吧!”張新鳳對薛玉蘭“找那事”並不在意,而是很幹脆地說道,“去看看什麼情況,然後咱們再商量。老耿這一提醒,我也覺得不正常了,怎麼會找事呢?她們要幹什麼?”
是不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簡單地扒了兩口飯,龔克亮和耿正捷坐在同一輛車上一同駛向坐落在衛河市南半部的省三院。之所以叫“省三院”,這是平原省除了在省會設立了兩個醫院之後,以省衛生廳的名義在省會以外的城市設立的第三個醫院,它不僅僅在人事和業務上直屬省衛生廳主管,而且在設施和器械的配備上也屬於省裏直管,再加上聰明的衛河市領導也把省三院當做抱養的兒子看,時不時地還為省三院額外地添置一些省裏還沒有配備的先進器械,因此,這個省直屬的醫院跟衛河市的關係一直是很鐵的。改革開放以來,省裏把這個醫院的管理權下放給衛河市了,過去不歸衛河市管理的人事和業務等權限,現在也全都歸衛河市了,所以這個名義上的“省三院”,現在更是在衛河市的絕對領導下了。因此,對衛河市領導的話,省三院就更是不打任何折扣地服從。
小汽車平穩地駛進了衛河市,耿正捷捅了捅並排坐著的龔克亮,輕輕說道:“老龔,我知道你現在心急火燎地急著要見到薛玉蘭。”
龔克亮沒有回答。是啊,這需要回答嗎?
汽車裏很暗,耿正捷也看不見龔克亮的表情,繼續說道:“我有個建議,也許不近人情,不過老龔,你還必須聽一聽!”
“嗯?”龔克亮聽了這句話一愣,鼻子裏不由自主地就冒出來那麼一聲重重的疑問,然後說道:“你說,我聽著呢。”
耿正捷說道:“咱們應該做到心裏有數。我有一個老鄉在醫院醫政辦,咱們先去找他了解一下情況,看看嫂子的傷勢到底怎麼樣?”
“可以。”龔克亮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本來就有點疑問,了解一下情況也好有個思想準備。
在耿正捷的帶領下,龔克亮跟隨著他來到了他那個老鄉家裏。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句古語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耿正捷的這位老鄉是和耿正捷一樣的中年漢子,為人誠懇、性格豪放,坐下來後,他愛人還沒有把茶水端上來,耿正捷簡單扼要地把來意一說,那老鄉便就直言不諱地說道:“我說呢,這位女軍人的來頭可真不小,聽說是當地駐軍醫院的院長,可卻不去自己的醫院治療,非要到咱們醫院來,來就來吧,市委書記親自打電話給咱們院長,讓咱們院長親自去處理,並且還騰出了最好的單間,挑選了兩個特護,市委書記還說,醫療和住院費等出院時由市委辦公室來結算。剛剛住下來,市政府那個副市長晁陽華就代表市委梁文秀書記來看望了她,還讓我們醫院派最好的醫生給她當主治大夫……”
耿正捷笑著打斷了他老鄉還要往下講的話頭,問道:“這情況你就別再說了,你告訴我們,她的傷勢怎麼樣,什麼地方骨折了?”
“什麼骨折呀!”那位老鄉撇了撇嘴,很不以為然地說道:“別看她大呼小叫,其實呀,她什麼地方也沒有骨折。”
“沒有骨折?”耿正捷和龔克亮互相對看了一眼,不由得異口同聲地發出來這句問話。
“絕對沒有骨折。”那位老鄉非常肯定卻又很有點譏諷地搖搖頭,淡淡一笑,說道:“咱就是搞醫政的,還不知道那病輕病重?現在她腿上腳踝上打著夾板裹著石膏,還纏著繃帶,看樣子挺嚇人的。可是咱最清楚了,先是透視,接著是拍片,光是拍片就有正麵的、後麵的、左側位的、右側位的,後來還掃描了,哎呀,除了腳踝處有一點軟組織拉傷之外,其餘地方全都好好的。咱們不明白就不明白在這裏,老百姓來看急重傷病,哪怕你哭爹喊娘,白森森的骨頭渣子就在肉外,不交夠預交款,也甭打算叫……可她這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