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燈下,梁惠桃皺著眉,一手撐著腦袋靠在圓桌上,針線早被扔過一邊去,青兒撿起裝進藤編笸籮裏,遞到櫥櫃頂上放著。
冬兒看了看梁惠桃,招手叫張婆子走近點:“太太有話問你!”
張婆子走到桌子近邊,冬兒卻走了出去,和青兒在廊下收拾晾曬的衣裳,實則守著房門。
梁惠桃微閉著眼,沒抬頭看張婆子,隻問道:“方才和閻婆子說話啦?三個女人一條街,自顧閑聊熱鬧爽快,老太太和老爺在正屋都說了些什麼,你們可能聽見?”
張婆子忙說:“太太莫惱,老太太和老爺在正屋說話,半邊門掩著,沒聽得清說了些什麼,我和孫家的可不是白白陪那閻家的說笑,打聽到事情了呢,剛剛就想來跟太太稟報!”
“打聽到什麼了?”
張婆子更湊近些道:“太太賞的香瓜子,我分給那閻婆子幾抓,她嗑著嗑著,話頭就多了,問什麼答什麼,也不知是真是假,她說……她說今兒去到鎮上,族裏兩位伯娘嬸娘引著老太太去到一戶富人家,在那兒用的午飯,喝過茶,那富戶有位小姐出來端茶,長著副玉盤似的圓臉兒,白白胖胖,一說話就笑,咱們老太太喜歡得緊,從手上褪下一個絞花銀鐲子給了那姑娘,那姑娘穿金戴玉,遍身淩羅,脖子上還圍了兩串珍珠項鏈,可她歡天喜地接了老太太的銀鐲子!回來路上,閻婆子就聽到老太太一路上念叨:多好的姑娘啊,那身子骨多健壯!若是放在兆安兒身邊,十個八個孫子都能給我生下來……”
梁惠桃變了臉色,猛抬頭瞪住張婆子:“你可聽真了?”
“太太,我可是您從娘家帶來的,我敢不心向著太太?太太不信可拉了孫家的來問,千真萬確,沒有半句是假!”
梁惠桃心底冒酸氣,又覺得胃裏一陣翻滾,咳咳幹嘔幾下沒吐出來,外邊窗下的青兒和冬兒早偷聽到個大概,青兒趕緊進來服侍,一邊使眼色讓張婆子出去,冬兒則去書房請潘兆安。
青兒拿溫茶水給梁惠桃漱口,梁惠桃見潘兆安急忙進來,便罵冬兒:
“我如今都這樣兒,每日總要嘔吐幾下,若是次次都煩累老爺過來看,老爺哪還能安心讀書?你這丫頭是越來越不懂事!”
潘兆安說:“無妨,我讀得兩篇文章,剛要寫點字。還難受嗎?來,你不是說靠著我孩兒就不鬧了麼?我陪陪你,等你好些我再過去!”
說著話就坐到梁惠桃身邊,將她摟進懷裏。
梁惠桃緊靠著他,想想又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臉貼著臉,滿懷幸福。
青兒低眉垂眸,輕手輕腳掩門退出房間。
許久,潘兆安問:“好些了嗎?”
梁惠桃點頭:“好了,可是我不舍得夫君走,就想要你總這樣抱著我們母子!”
潘兆安笑:“懷上孩兒,惠娘也變得像小孩兒般任性起來!如今隻以你母子為重要,抱就抱吧,大不了等你們睡著了我再去讀書,古人為讀書半夜不睡覺,懸梁錐股,聞雞起舞,我就不信我做不到!”
梁惠桃用自己的臉摩娑著他的臉,用嬌弱的聲音委屈道:“夫君就看著我肚子裏有孩兒才覺著重要,若生完了孩兒,就不重要了麼?”
“胡思亂想了吧?生完孩兒更重要了,你是娘,我是爹,孩兒得有爹有娘才能長得好,我們生養了他,便要一同疼愛他,扶持他長大,一輩子為他操心!”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們的孩兒肯定很乖,像夫君一樣長成謙謙君子,不會讓我們操心的!”
梁惠桃雙手捧住潘兆安的臉,看著他的眼睛親昵地說道:“生下第一個孩兒,我就不怕痛了,以後我們夫妻還要共同生育更多孩兒,十個八個都成!我心裏隻有夫君,夫君心裏也隻有我和孩兒,我們一家至親骨肉和和樂樂,幸福美滿過一輩子!”
潘兆安微笑點頭:“我心裏自然有你和孩兒,還有娘和香香!我們全家和和美美過一輩子!”
梁惠桃頓了一下,隨即道:“對,還有娘和香香、大槐!我以後會善待香香,我們姐妹相親相愛,夫君日後飛黃騰達,可不許嫌棄我們姐妹人老珠黃,另娶嬌妻!”
“看你說的,我可以發誓:我潘兆安此生隻有兩位妻,不會有第三個!”
梁惠桃暗鬆口氣,軟軟地賴在潘兆安懷裏,夫妻倆又卿卿我我一番,才放了他去書房讀書。
青兒進來提醒:“太太剛才答應讓張婆子去那邊院子陪、陪人,還去不去?夜漸深了呢!”
梁惠桃吊著雙杏眼斜睨跳動的燈火,冷冷道:“還用費功夫陪她?嚇死了倒省事!去交待張婆子,明天老爺要問起,隻說是去過了的,院門緊閉,喊也喊不應,便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