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殺人凶器,粗鐵為之始在夏潮般的杯盞更迭中,馥鬱的姑娘,粗蠢的屠夫,歡聲如夢。有一個人坐在爐邊默默思量,日後他無有人愛,從未被稱讚。那天他蒼白無語,想著沒人知道的事。無名詩人回憶二十一年前在北土見到的青年顏伐左萬鈞是個高大胖子,他拔足奔過辛紫所指的街角,打眼看去,一個勁裝的女子身影就在不遠處的街上飛跑逃遁,頓時大叫道:“金旭,放箭!”叫金旭的瘦小軍官隨後趕到左萬鈞身邊,聞言迅速扯出背上所背的長弓,這隻專用長弓比一般軍用弓箭大出一半,質地厚重精良。金旭搭上一支鐵箭,卯足臂力就扯開了這隻大弓,鐵箭劃破寂靜的雪夜,發出了一聲刺耳尖叫,就向女術士的背影射去。女術士聽見背後弓響,並不回頭,一邊發足狂奔,一邊捏起手訣,頓時一個高大健碩的武士就出現在了她背後,這武士頂起一塊牛皮大盾,鐵箭插在盾上發出一聲極其逼真的悶響,就停了下來。武士隨即渙散消失,鐵箭落地。金旭吃驚道:“他媽的幻想幻術,邪門!”一旁的女軍官林月輕功最強,踏雪追了上去,同時嘴裏喊道:“發連環快箭!”金旭頓時大悟,一手握住大弓,另一隻手像撥算盤也似,飛快拿箭發箭,一時間六七支鐵箭連環飛出,一同發出尖嘯向女術士追去。女術士聽得背後連環弦響,一時間手忙腳亂,要知道幻想幻術是需要現時想象才能塑造物體的,這一下來箭速度極快,數目又多,女術士腦力不及,來不及一時間靠想象塑形,隻好貼地滾了出去,想避開這些箭矢。然而金旭的弓箭並非浪得虛名,這六支連環箭硬生生封鎖了每個角度。女術士倒地一瞬間,四支箭滑過夜空飛到了遠處,兩支卻是準準插在了女術士的大腿上。箭矢力道之大,生生把女術士的大腿射了個對穿,箭頭從她大腿前側露了出來方止,女術士哀嚎一聲,痛徹心扉,五指彎曲抓了一把雪,又毫無意義地拋了出去。而此時林月正好追上了女術士,兩人相隔不過幾步開外,林月慣用一把彎刀開膛破肚,此時已經摸出刀來,對著女術士背上就砍了下來。要說人非得逼入絕境才知爆發,這女術士眼看要被林月一刀砍斷脊柱,急中生智,就地捏起手訣,一匹高頭大馬頓時從雪地上平地升起,托起了女術士的身子,林月一刀砍下,隻是砍中了這匹虛幻之馬的後腿,這馬猛地向後蹬出兩隻粗壯後蹄,直直蹬中了林月臉龐,林月脖頸瞬間扭斷,被直接踹中的左臉扭曲變形,左眼奪眶飛出,落在了雪地上,冒出了一絲熱騰騰的白煙。林月隻是悶哼了一聲就倒地掙紮起來,兩腿亂蹬,踢得積雪紛飛不止。隨後趕上的左萬鈞已經夠不到騎馬飛奔的女術士,眼睜睜看著她騎著那匹虛幻而荒唐的駿馬漸漸消失在視野裏。金旭也隨後跟上來,再要發箭也已經來不及了,隻有頹喪地望了一眼左萬鈞,又看了看還在地上瘋狂踢打的林月。左萬鈞咬牙切齒了半晌,運起掌上勁道,盯著痛苦不已的林月,沉聲道:“林月,對不住了,送你一程。”一掌砸在了林月的天靈上,隨著骨骼崩碎的響聲,林月鼻孔噴出一陣黑血,蹬了最後兩下腿,終於停止了無用的掙紮。我們暫且不說左萬鈞和金旭回頭跟辛紫回報,就說這個女術士,她叫做卓卓,是北方反抗聯朝專政極端組織赤色浪潮的一員,平時隻是負責一些文書工作和反動文獻的撰寫,這一次赤色浪潮的主席在會議上點明,隻靠口誅筆伐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在合適的時機配合暴力對抗,於是集合了幾名武藝高強的成員,由組織內的副主席,也就是之前的長劍人帶領,要在北土一係列國家中,靠誅殺聯朝派遣的官員立威。北土二十一國,最大的鎮北國政府高手如雲,不適合下手,對除此之外的國家本打算一一發難,沒料到隻殺到第五個,就聽聞聯朝派來了赫赫有名的辣手“判官”辛紫前來處理此事。幾人合計之下,打算偷襲殺死辛紫,一旦殺死辛紫,那就比殺掉再多聯朝小官都有效得多。怎料到即使幾人商議過戰術,埋伏妥當,仍然低估了辛紫的實力,竟然被她力挽狂瀾,一人擊殺了四人,隻剩下卓卓一個人勉強負傷逃走。卓卓騎馬剛跑出幾裏地,大腿上疼痛難忍,頭腦意識甫一模糊,虛幻的駿馬立刻煙消雲散,卓卓一頭栽倒在雪地上,摔得頭暈眼花。卓卓不敢暈倒在這個地方,強撐著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街道,仍舊空無一人,卓卓扯掉了蒙麵的紅布,露出一張清秀的臉容,雖然她並不算漂亮,但是五官柔和端正,兩瓣柔弱輕盈的嘴唇尤其動人,倘若看久了也不會生厭。卓卓因為疼痛嘴裏倒抽了一口冷氣,她想了一想,依然害怕辛紫那幾個凶神惡煞的手下追上,勉強爬了起來,豁出腿上劇痛,一瘸一拐躲進街邊的樓影下,考慮應該躲到什麼地方去。再三思索之下,卓卓猛然省起,自己在不遠處的一條街上有一個故交,是自己十八歲時初入世道時結交的一個朋友,這時候已經過去了幾年,都沒有過聯係,然而在這個關頭,竟是除了這人之外想不起附近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暫時棲身。雖然人心多變,難免可能被這人交出去送命,可也總比在冷清空曠的大街上等死強多了,要是留在這街上,即使辛紫一眾不來,自己身上帶傷,也不可能在這種溫度之下支撐多久,想到這裏,卓卓隻有撕下一片衣領,包裹住箭傷的傷口,免得滴血留下蹤跡,然後拖著傷重的腿,勉強向記憶中這個很久沒有交集的朋友家方向挪去。黑漆漆的街上響起一陣壓低聲響的敲門聲,一家普普通通的居民住宅打開了門,主人是個麵上蒼白的年輕男人,這人普通長相,尖削下巴,鼻梁稍微鷹鉤,雙眉如同兩隻暗淡的劍鋒,眼睛似乎疲倦又似乎帶著隱忍的恍惚,雙唇緊緊抿在一起,有種毫無來由的堅定,甚至有種沒有餘地的殘忍感覺。這人打開了門,看到門外站著的傷疲交加的卓卓,隻露出了一瞬間的驚訝神色,立刻又恢複了剛才的平靜,他探頭往街上望了一望,說:“趕緊進來。”待卓卓進屋後立刻關上了房門,街邊樹木上搖搖欲墜的積雪被這一聲關門聲震落了幾絲,又恢複了寂靜。這人關上房門後,示意卓卓輕聲,指了指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間,又探頭向自己家人的房間看了半晌,確定沒有響動後,跟在卓卓身後進了自己的房間。他關緊房門,挑了挑眉毛,似乎靜待著卓卓自己開口。卓卓捂住自己受傷的腿,坐在床上,默默道:“顏伐,高彬死了。”這個叫顏伐的年輕人似乎並不驚訝,隻是蹲下來撕開卓卓腿上綁著的布條,一邊檢查傷口一邊說:“我早就勸你不要跟他加入赤色浪潮,你們整不過聯朝。”原來高彬就是之前的長劍人,他是赤色浪潮的副主席,鎮北國丞相“劍聖”的弟子,他接受了赤色浪潮主席的鼓動,熱血之餘離開鎮北國加入赤色浪潮,卓卓正是他的相好,追隨他一同放棄了鎮北國的政府文書工作,四處躲藏,成為了一名赤色浪潮成員。這一次高彬要組織一隻武士小隊,卓卓雖然從未動手殺人,但是因為她幼年時家父生前傳授的禁術,被高彬要求一同加入這支武士小隊,這一次行動,高彬和其他三人一起死在辛紫手裏,卓卓驚嚇之餘連傷心都顧不上了。顏伐按住卓卓大腿,另一隻手握住箭矢的尾部,道:“你們這樣不要命有什麼用,聯朝確實欺壓四方小國,尤其因為曆史原因和異族的關係壓迫歧視北方二十一國,但是人民都貪生怕死,隻要能活下去,人人都不願意出頭,聯朝軍隊數十萬人,尤其帛派和奎派高手眾多。就靠你們,和送死無異。”卓卓怒道:“你能不能不要說這種話了,發生這種事你幸災樂禍一樣。”話音剛落,顏伐猛地拔出了卓卓腿上的箭矢,卓卓吃痛之下尖叫一聲,顏伐拿起剛才的布條迅速捂住卓卓腿上的傷口,淡淡道:“幸災樂禍不至於,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卓卓冷汗從額頭滴落,咬著牙不能出聲。顏伐一邊捂著傷口一邊繼續說:“你這個傷口需要敷止血藥,明天天一亮我就去買,你要是疼得睡不著,我就陪你多聊一會。”這時候走廊上燈光亮起,一個女人在門外惺忪睡意的聲音問:“顏伐,有別人在嗎?”是顏伐的母親。顏伐回到:“一個朋友,媽,你回去睡吧,沒什麼事。”顏伐的母親喜滋滋的說:“好好,那我回去睡了。”隨即關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聽到那邊房門關上,卓卓才小聲說:“你媽肯定認為你終於找了一個女孩子回來,可惜空歡喜一場。”顏伐尷尬的吸了吸鼻子,道:“你別多管閑事,高彬的事情我也很遺憾,你不要太傷心。”卓卓半晌沒有言語,終於小聲說道:“我一直以為我愛他,現在竟然突然感覺輕鬆了一些,是不是很無情?”顏伐沒有言語,隻是默默搖了搖頭。卓卓繼續說道:“可能我隻是習慣了跟在他身後,他做什麼我就跟著做什麼。即使打我罵我,我也是無怨無尤,今天看來,這隻是一種慣性,我甚至沒能傷心起來。”顏伐默然無語,卓卓又說:“以前我們常在一起的時候,你一直把我當做親妹妹看待,你是個好人,但是我能看出你壓抑著內心對一切事情的憤怒感,你以為我們做事極端過分,其實你隻是不了解自己,假如有一天你掙脫了束縛,你會做出更聳人聽聞的事情。”顏伐習慣性的抿了抿嘴,沒有開口。卓卓歎了一口氣,又說:“我感覺自己一下子老了很多,感覺好累,我剛才想要逃離那個地方,害怕那個凶惡殘忍的辛紫,但是此時時刻,我突然不怕了。”顏伐愣了一下,還是沒有開口。卓卓又說:“你還是這麼沉默寡言,真討厭啊。”隨即推開顏伐的手,說:“傷口已經綁好了,你按著也沒有區別,你回去睡吧,明早給我買藥。”顏伐想了一想,點了點頭,說:“我睡在客房,有事叫我。”退出了房間。不到兩個時辰之後,天蒙蒙亮,顏伐聽著卓卓房間內沒有響動,自己悄悄披上了一件大衣,出了門,屋外大雪紛飛,寒風刺骨。顏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著,迎著風雪向位於另一條街的藥房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