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去他媽的愛情 理想愛情中最難實現的部分(1 / 3)

準確地說,這是李文其第三次來音樂廳,這一次,也許是感官世界被緊張感調動起來了,就算進入這樣一座巨大而沉寂的腔體內,也讓他感覺正在穿過一片海鮮市場。推開厚重皮套門,一股淡淡的黴味混合著木頭的朽味撲麵而來,這就是黑暗的入口氣味,裏麵沉睡的東西,正在被一件件喚醒。

李文其慢慢走進音樂廳,懸掛的燈,一盞盞砰砰亮起,像是寒冷潮濕的洞穴裏被點著的甲烷,那畢畢剝剝的聲響,是電流為生命的再次激活而歡欣。音樂廳隨之從黑暗的牆壁裏透出了活力,一樓,一排排皮套椅子間夾著三條過道,隨著階梯升高;側麵隆起的包廂通道和單調而簡潔列隊遠處的椅子。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昨天他還讓張望,站在二樓最後聽呢,他總感覺遠處的觀眾會聽不到他的演奏。傳入耳朵的是他空洞喊聲的空洞演算,演算是根據特定的聲場設計做出的。這一點,音響老師在他看場地的時候就說了一大通,什麼反射聲啊、總聲壓級啊,邊說還邊用手指著周圍凹凸均勻的牆壁和頂棚上掉下來的吸音吊頂。這些東西他小時候在院子裏的音樂廳就見到過,隻是不知道它們具體叫什麼。

他走到舞台的側麵,定了定神,又緩緩走到台前,默默鞠了一躬,朝著台下那些空蕩蕩的椅子,看樣子今晚它們會被填滿,演奏和聆聽都會是一件屏住呼吸的事,提前離席的人會讓椅子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時候,發出噪音,所有人都會嗤之以鼻的噪音,周圍的人都會記住那張沒羞沒臊的臉,心態不好的演奏者會碰錯音或者被迫中斷,就是因為彈簧椅子和沒羞沒臊的臉。那張臉,李文其在小時候曾多次扮演,一心想成就他的父母把他帶去音樂廳,他就一心在那胡鬧,他喜歡踩在椅子上,猛然滑下,最後屁股磕在彈起的椅邊。李文其喜歡去那兒,是因為他爸沒法在音樂廳裏咆哮,隻能讓憤怒悶在嗓子裏,那樣子有點滑稽。後來長大了,他爸媽倒不怎麼帶他去了,也許沒那個必要了吧。現在呢,時隔多年,他又回到了音樂廳,這都怎麼一回事啊,他從一個搗亂作怪的觀眾變成了一名害怕聽眾搗亂作怪的表演者,這都怎麼一回事啊!他踩踩地麵,木質光滑的舞台,他不穿裙子,不過要提醒那些穿蓬蓬裙的隊員,不要滑倒!

後來,言西來了,張望也來了。他們一起把那架七尺珠江推到了舞台中間,然後從後台拿出了椅子和譜架,按照節目單第一首曲目的樣子擺好。

“晚些的時候,搬台的同學會過來,那個時候,還需要跟他們確定每首曲子的樂器擺放。”張望今天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對他來說,靠譜是奢侈品,隻有關鍵時候才會派上用場。

見他這麼主動,李文其和言西相視一笑。換句話說,臨陣時刻,誰都不希望自己出醜。接著,他們各自忙活起來,李文其騰出時間背主持詞,言西跑到後台去和她的“情人”找感覺去了,當然不是張望,他可不想去當第三者,倒是一個人坐在前排拿出原來的錄音聽起來。

音樂廳裏,在感覺不到時間存在的情況下,李文其需要盡量節製自己的支出,可是無論什麼事他都偏要親自出馬。拉橫幅的來了,他和張望跑上去幫忙,音響老師來了,他也像是撥開人群,擠去跟老師確定話筒。直到最後一次彩排的時候,累得還沒走到琴邊上,就打起哆嗦。

“李隊,不用每首都從頭弄到尾吧,大家要節約體力!”

“嗯,不過,我覺得三角鋼琴的聲音還是太大了,要多在舞台上合一下,才能找到最合適的音量。”

李文其說的是實話,三角鋼琴的音量太大,演奏時基本蓋過其他樂器,合奏最忌諱這一點,演奏者如果彼此聽不到對方的聲音,就很有可能各彈各的旋律,音樂就亂套了。前一天的彩排,李文其也考慮過把琴蓋降到最低,甚至關上,可是不控製自己的音量,單是調整琴蓋也是沒用的。而控製力量,會讓非專業出身的鋼琴演奏者比正常彈奏更累。

接下來,大家不得不一首首試奏,感覺那一點點熱情快被消磨掉。直到化妝師過來,所有人都一溜煙兒鑽到後台化妝間去了。此時,前台隻剩下李文其和張望兩個會對化妝品起化學反應的人。其間李文其接了兩個電話,第一個他告訴他爸媽開車怎麼走,第二,院裏團委老師告訴他,院長今晚也會過來。其實院長來不來已經不重要了,李文其隻會感到所有的觀眾捆綁起來的那種壓力。他掛電話的時候,順帶看了看時間,一下子都過五點了。之前還想小睡一下呢,他最終放棄這個念頭,去食堂吃個便飯,再穿個衣服、和來後台預祝的朋友老師寒暄幾句,很快也就要上台了。

看一張張畫完妝的幸福的臉,在那兒忙活著自拍合照。他覺得其實女人“犯病”時,還是蠻可愛的,相互安慰是她們的本能;而男人多半隻願做孤膽英雄,他們不願和他人分享快樂和風險,卻常常擺出一副做什麼世人都會理解的模樣。他自己就是這樣,不過,花椒也許能真正接近他的心,有時候,他感覺自己愛一個人,像是對她能從人群中走近他抱以很大的期望一樣,這似乎是愛情的最低標準,可是,對於李文其來說,它恰恰是理想愛情最難實現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