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特別短,這座城市的寒冷就像非要把消息帶給什麼人而固執等待一樣,讓風和日麗的日子像補丁,自然,尷尬地縫合在李文其印象裏的還包括那張紙。
音樂會結束後,他曾反複看過,那些隱私到甚至他個人都不願回想的事,那些幾年前犯過的誰都不願公開承認的錯,都由文字變成具體的影像,烘烤著他的記憶。
他去過婦幼保健醫院,那一天感覺像做賊的,他帶著她去做檢查,大廳裏,很多人在等待,等待喜悅或者審判。他看著叫號的屏幕,人變成了符號,人裏生長的那個東西,基本抽象成了一種情緒。後來,她帶著檢查結果出來,疲倦多過擔心,她指給他看,那個他腦袋裏怎麼也洗不淨的星團狀的圖案,那道哈勃望遠鏡拍下的,刺探人類新生的曙光。接下來,一件件事會變得越來越具體,具體到微創手術的準確價碼、一個在門口躑躅不前的男孩忘記摘掉的校徽、關於各個科室和用藥的英文名、昏暗的燈光下土灰般的計生牌子。
再看到她,過了一個多小時,她被攙著出來,他接過她,聞到一股現代醫學的味道,現代醫學救死扶傷,如果政策允許,還可以幫人解決麻煩。人的麻煩,造人的麻煩……從他打算擺脫無關的人潮,擺脫抱著歉意探詢的目光開始,一次次動亂,固執地爆發在他的頭腦裏,周邊的影像已經模糊不清,萎縮成一個幹癟的結體,就像覆蓋在她身上的白色被褥一樣。酒店708房間殘留著木屑味,李文其摸著她的頭,直到她熟睡,才緩緩起身,盡量不弄出什麼動靜,本想燒壺水,又怕聲音太響,時間在他麵前都要把食指豎在撅起的唇間……他要回去上課了,關上門,離開酒店,整個人才輕鬆了些。
這件事他跟幾個人說過,羅立也知道,李文其心裏存不住事兒,他其實不該那麼信任他,最初,他們除了同寢,也沒有什麼更好的天時地利湊到一塊兒,使彼此間毫無秘密可言。如果兩人被某個狗血編劇寫成一段“限製級”互相吐槽的對話,我想應該是:
羅立:剛入校的時候,覺得你有趣兒,是因為你普通話是咱238裏說得最標準的,這讓我找到北京那幫哥們兒談話時的感覺。
李文其:最開始,我隻是覺得你蠻搞笑,記得不,大冬天裏,半裸著身體跟那兒縱情地跳著《冬天裏的一把火》,如果當時發微博了,你準火了!
羅立:和我一樣,你喜歡看日本動漫,那些年,我們追過的新番還記得不?
李文其:說實話,我看動漫開始也是被你逼的,有事沒事,就拉我一塊兒坐上幾個小時,想起來就可怕。不過,後來單純覺得裏麵的配樂好聽,又開始覺得有些故事編得不錯。
羅立:我記得大二你給我的那封信裏提到過,你丫真是個誌摩般的人物,嘿,小心髒裏還偶爾奔放個古典情懷。
李文其:我也(舉個“栗子”)說明一下,有些話沒辦法集中傳達給你,話癆一個,隻要你有興致,就尼瑪不分白天黑夜春夏秋冬地說啊,說啊,比北京出租車司機更能侃。每次跟你說個話題,還沒說到幾句,就陳屍街頭了。
羅立:嗨,還是當個領導好呀,我是不可能子承父業了。我情願在我的秘密花園裏陪著我的Misaki Ito:
Misaki Ito:日本著名演員、模特伊東美咲,因出演電視劇《電車男》,被譽為“宅男女神”。
。而且,我的這些想法都忠實地選錄到《彈B》裏了。
李文其:開花計劃是因你的秘密花園得名嗎……話說《彈B》是什麼?
羅立:別以為隻有你會寫,你寫給我看,我寫給全人類看。哈哈,哥的自傳,知道不,你在裏麵大大牛逼滴!等出版了,丫別給我封口費啊!
李文其:我那麼多料,要看你怎麼寫了!
如果編劇是李文其,不是我,他會投筆從戎,羅立嫌疑更大了,如果三次元世界真有《彈B》這個鬼東西,也難怪他的事兒都被搜羅得一清二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