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途的短信已經不算什麼了,“去杭州工作”,去好了,和她無關,因為他衝牆砸去的那一拳頭,不僅顛覆了於斯對他的印象,而且讓她覺得他就是那種以暴製暴、有力無腦的人。
病床上,方誌德漸漸清醒,當於斯見到麵如土灰的醫生宣布診斷結果的時候,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還好虛驚一場,他隻有些輕微腦震蕩,留院觀察幾天就可以回家了。見到於斯,他拿下呼吸機,掙脫著想要起身。
“別動,別動。”於斯放下手裏的東西,低頭慢慢搖起他的病床。
“我給你燉了雞湯,趕緊喝了,補補。”他看著於斯從袋子裏打開保溫飯盒,俄羅斯套娃一樣,把一疊疊清新的小菜放到他的身前,雖然方誌德的胃隱隱作痛,但卻難掩內心的快樂。
“謝謝了,我昨天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想想頭就疼。”
於斯示意讓他別說話,“你要好好休息,別去想昨天的事了,我會在你身邊陪你的。”
方誌德第一次這麼聽話地拿起筷子,吃起了東西,那活潑的神情真是難得一見。
“你能一直這樣多好。”
於斯的話讓他放下了筷子:“一直這樣?”
“對啊,沒有那麼忙,沒有那麼多應酬,陪著我……”於斯一度失聲,她抬起手掩飾自己的眼淚。
“於斯,我很想陪你,可是,現在這麼拚命地工作不也是為了我們以後的生活嗎?”
“可是……我不想你每天這樣,我不想總是你在生病的時候,才能和你在一起。”
於斯低著頭,把湯倒到空碗裏。又小心夾起一塊雞肉,沒有夾住。
“好的,我答應你,等我好了,就全心去弄我們的新家。”方誌德一臉篤定的笑容,於斯已經很久沒有看過了。
“昨天到底怎麼回事呢?”
方誌德邊喝湯邊回答於斯的話:“徐興不是跟你說了嗎?我也不知道,他找碴兒吧。”
於斯看看方誌德纏著紗布的半個腦袋,心裏一酸,沒再問下去。袁途他們就是一群土匪,這種事他們做得出來。
“好喝嗎?”
“好喝,以後不去外麵吃了,天天吃你做的。”
“那不是要累死我啊。”於斯湊過去整理了一下方誌德的被子,看了看點滴瓶。
“對了,我爸媽剛過來了,他們問你去不去文化局工作呢。他們可以開始幫你安排了。”
這是於斯一直不願回答的問題,在劇社那會兒,她就自尊心很強,一直以來她都不希望在還沒結婚之前,就接受他父母安排的工作,從某一方麵說,這更像是一種恩惠。她沒有回答,隻是反身默默收撿碗筷。
“那就當是默認了哦,於斯,別傻了,這個崗位人家擠都擠不進來。現在機會好……有個安安穩穩的工作,我想這也是你爸媽的意思吧。”
“可以不要總跟我爸媽說這說那嗎?他們一直都讓我很累。”於斯以為這句話隻有她自己聽得清。
“於斯,你不是個孩子了,現在畢業,這些東西要考慮的!”
“別瞎操心了,趕緊把病養好吧。謝謝你的爸媽,我的事讓我自己想想吧。”
於斯把飯盒重新裝進紙袋。
“可是,你是要跟我結婚的。必須要……好吧,不說這個了。”
方誌德靠回床上,稍微用點勁兒,頭會很痛。
回家的路上,飯盒提落在手上,就跟她的心情一樣。她並不是不想和方誌德討論這個問題,畢業了,一個去向未定的女生不希望任何人插手她的人生選擇,可是,如果她和方誌德結婚,是不是需要接受他喜歡的生活方式,去扮演他希望她成為的那個家庭角色呢?他沒有錯,非但沒錯,還讓她爸媽覺得,這是她最穩定的一條出路。
看看眼前的世界,人們七拚八湊地服從著生活。她看到手裏抓滿購物袋的女孩子臉上掀起的幸福的滿足感,看到討要停車費的人堅信零錢能拯救世界的偏執,看到令人苦惱的酷熱街道上塞傳單的一根根黝黑的胳膊。地球在兜圈,所以人類的全部哲學也就兩個字:慣性。就算要改變你一直信賴追求的東西,就算蒙上自己的眼睛,以為整個世界可以停頓、時間不施加任何壓力,你也還是得往前,這就是為什麼一個人的錯誤會持續,一個人的愛情會彌留,一個人未能實現的理想會以另一種方式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