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斜靠在椅子的扶手上,臉微側著,安靜的閉著眼睛,好似在用身體感受這個世界的冷暖,雙腿平直的伸出,放在椅子前的春凳上,旁邊的矮幾上,有一本合起來的書和一盤從嶺內運來的荔枝,荔枝上原本撒有一層冰屑,此時早已融化成水,上麵幾顆荔枝的果殼已經幹燥,但太後卻連碰都沒有碰。
驛站一共運來了五十顆荔枝,三十顆送到這裏,另外的二十顆給了麗妃,這讓太後十分的惱火,如果那二十顆荔枝給了皇後,太後或許還能夠接受,盡管她不喜歡皇後,但皇後畢竟是後宮之主,與她分享物品,並不會讓太後生出被羞辱的感覺。
但麗妃隻是一個普通妃子,盡管皇帝寵愛她,但她還不夠資格與自己分享物品,除非是得到自己格外的恩寵,但沒有,皇帝根本就沒有稟報過她,就把那二十顆荔枝給了麗妃,這是對自己的羞辱,太後寧可這些荔枝爛掉,也絕不食用。
要是在以前,太後一定會憤怒的訓斥皇帝這種不懂禮數的行為,但這一次,太後決定忍耐,皇後與麗妃的爭鬥已經開始,依仗著皇帝寵愛的麗妃,懷著肚子裏的皇子,懷著心裏的仇恨開始向皇後挑釁,這種挑釁通常被稱為女人間的爭風吃醋,但太後是過來人,她知道,女人間的爭風吃醋,一點也不比男人間的爭權奪利簡單。
皇後是後宮之主,又是肖知善的女兒,而麗妃卻根基淺薄,雖然她抓住了皇帝的心,但皇帝本身還處在肖知善的淫威之下,因此,此刻對皇帝的訓斥將成為對皇後的支持,對麗妃的打擊,但是皇帝……
對於皇帝,太後越來越表現出憂慮,當初宣宗皇帝駕崩,是她抱著五歲的小皇帝登臨寶座,那時的皇帝性格懦弱,除了哭著尋求她的保護,什麼也不會做,她喜歡那時的皇帝,讓她感覺到自己的重要,隻是隨著年齡的長大,皇帝越來越表現出輕狂與任性,好像一匹長大的兒馬,渴望擺脫束縛。
皇帝這幾天又沒來問安,盡管太後曾說過,如果皇帝政事繁忙,可以不來問安的話,但那是出於皇室禮儀,僅僅是因為皇帝親政而擺出的姿態,絕非發自內心的聲音,皇帝卻當真了,但問題是,太後說過許多的話,為什麼皇帝隻記住了這一句。
十六歲,這是一個美好的年齡,腦海裏充滿了天馬行空的幻想,千奇百怪,形形色色,不著邊際,年輕的身體被這五顏六色的迷夢所鼓舞,不安的躁動著,渴望衝破阻力,渴望衝破秩序,渴望不顧一切的去追逐。
太後知道這些,畢竟她也曾年輕過,十六歲的她,懷著少女的情愫,堅信會有一個高大、英俊、富有的年輕英雄來到身邊,為此,她拒絕了父親為她操辦的多樁婚姻,一次又一次,甚至以死相逼,直到宣宗皇帝的到來。
現在,皇帝正好也十六歲,這個人嫌狗不愛的年齡。
窗戶敞開著,外麵是一汪湖水,湖邊有涼亭、假山、竹林,倘若太陽西下,晚霞映紅天空,景色一定很美,此時,卻隻有酷熱的空氣從窗戶湧入。
呂漣坐在太後對麵的矮凳上,將今天朝堂上發生的事情說給太後聽。
“二哥,你怎麼看?”太後習慣性的問著,心裏隻感到一陣茫然的煩躁,皇帝渴望擺脫自己,渴望掌握自己的命運,太後可以感覺到這一點,這讓她感到害怕,感到恐慌,也感到不甘心,但卻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太後,臣以為不妨讓皇帝先吃些苦頭。”呂漣淡淡的說著,盡管太後親切的稱他為二哥,他卻不敢以兄長自居,仍然恪守著臣子的規矩。
讓皇帝與太師爭鬥,然後坐取漁翁之利,太後明白呂漣的意思,這也是他的一貫做法,如果皇帝輸了,必定更加的敵視肖知善,對呂氏後黨而言,無異於多了一分對抗肖知善的力量,如果肖知善輸了,那麼呂氏後黨就可以借機斂取權力,壯大自己,這是個穩妥的方法,幾乎沒有任何風險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