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賜膳,按製臣子得當著賜膳使者的麵將賜膳即食、全食。
趙大彪有一點說錯了,賜膳的使者並不是太子朱標本人,甚至那人並不是太子身邊的侍者。而是一名禦膳房的管事,據他說太子因有事,便讓鄭國公常茂到禦膳房傳旨,讓禦膳房按剛才皇帝的膳食賜一份給魏國公徐達。
景天被越大彪一路抱著趕到了祖父的營帳,帳外已經聚了不少的人,徐家這次參與圍獵的子弟都站在外麵,一個個低頭不語,麵有憤色。連曾叔祖徐成也站在帳門口,眼中似噴火。
景天的父親徐允恭站在帳口,見趙大彪帶著景天到了,忙上前道:“景天快進去,你祖父有話要親口對你說。”
營帳之中,數支牛油大燭燃起,將整個帳中亮的如白晝。徐達就躺在床上,床邊一旁還放著一個銅盆,裏麵滿是殷紅的鮮血。帳中除了徐達,還有信國公湯和在一側。
“咳咳咳!”
徐達又是一陣劇烈咳嗽,一轉身吐出一大口鮮血。
景天奔上前去,一把握住徐達的手:“祖父大人,景天在這裏。”
“景天。”徐達幽幽睜開眼睛,望著景天微微笑了笑,咧開嘴露出的潔白牙齒上還有著鮮紅的血跡。他的眼神有些渙散,瞳孔微微縮小,麵色潮紅一片。嘴唇發白,放在身體兩側的手無力的顫抖著。
湯和上前摸了摸景天的頭:“天德剛才上吐下泄好半天,可眼看著止住了,卻又吐起血來。我們已經派人去請太醫,還派人去報告皇帝。可這病情來的太快,現在不但吐血,而且還開始四肢無力麻木起來。唉!”後麵的話湯和沒有再說,但景天卻明白這已經是暗示徐達堅持不了多久了。
景天震驚的望著徐達,心中突然明白,徐達這並不是吃了蒸鵝病發。雖然民間傳說得了背疽的人吃了蒸鵝會發病,增重病情。可也不可能會發作這麼快,這麼嚴重。先是上吐下泄,後是吐血,再是四肢無力麻木,這怎麼看怎麼是中毒的跡象。而且根據他吃完賜膳就毒發的症狀,景天馬上想到最有可能的就是那道河豚魚鱠。
這道河豚生魚片是皇帝吃過後再讓禦膳房賜下來的禦膳,所以絕不應當是有毒的。而且得了背疽不能吃蒸鵝,這也是常識。可現在賜膳中不但有蒸鵝,而且河豚還是有毒的。景天一時頭大,難道真的是皇帝要殺徐達?可白天他們關係還這麼好,徐達要致仕時,皇帝還是那麼的不舍。怎麼可能轉身,皇帝就要毒死徐達呢?就算皇帝真的想要殺徐達,也不可能這麼堂而皇之的賜膳毒殺徐達啊。
景天想要救徐達,可看徐達的症狀,他的毒已經很深,四肢無力、瞳孔縮小,嘴唇變白,這已經是深度中毒的症狀了,沒有專業的醫生和設備與藥物,根本是無力回天。
“景天。”徐達那顫抖的手緊緊抓住景天的小手,徐達衝他搖了搖頭,他的麵色看起來更潮紅了些,但眼神卻明亮了一點。景天估計他已經到了回光返照的最後一點時光,“景天,我就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孩子,我知道你很聰明。我要告訴你的就是,當你被允恭從北平帶回來的那天起,當你的名字寫上徐家族譜開始,你就從此姓徐,你就是一個徐家人。不管什麼過去,也不管什麼將來,你都是徐家人。景天,我希望你的一生能平淡。可是今天你的表現,讓我知道,也許那就是宿命。但是我臨終前最後的一個遺願,希望等多死後,你能回鳳陽老家讀書,看守祖祠,答應我,最少在你十五歲以前,不要再回京城!”
景天感受著徐達對自己最後的關懷,他早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雖然並沒有完全印證過,但他卻已經清楚明白了。此時再聽到徐達的話,越發的讓他感動,他是這麼的用心幫他掩飾一切,隻為他能平安的生活。俯下身,景天對著徐達的耳朵輕聲道:“祖父大人,你明知蒸鵝有毒,為何還要吃?”
徐達微微一笑:“蒸鵝發病,隻是民間傳說而已。就算真吃了,也不會怎樣。我本以為這是陛下對我忠誠的考驗,卻沒有想到...”
景天忍不住道:“祖父大人,你這是中毒之症,不是蒸鵝的原因,你中的是河豚之毒。要害你的絕不是皇帝,一定是太子。”
徐達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咳嗽了一陣後道:“景天,你才六歲,怎麼這麼的聰明?景天,如果你不想落得和我一樣下場,就按我說的,等我去世後就去鳳陽,十五歲前不要再回來。景天,聰明是好,可有時太聰明反是禍事,孩子。不管是皇帝要殺我,還是太子要殺我,都是皇家的人要殺我。這世上,一旦卷入皇家的恩怨之中,便再難脫身。你要記住我今天的話,好了,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