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內侍哪兒敢接這個話,應又不對,不應又不對,各個都是噤若寒蟬。
九皇子不得不出聲為他們討饒:“皇兄別怪他們,是我一時情急,忘了分寸。”
“哦?”太子看著他,仿佛是笑了笑:“一時情急?九弟這話倒叫我想起前些日子聽到的一嘴流言了。”
他說著,便朝江遙和林婉心這裏看了看,林婉心立刻羞澀地低下了頭。江遙卻是覺得連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以陳妃對太子的情意,九皇子的事,她多半不會瞞著太子,太子這會兒卻毫無痕跡地把九皇子的“一時情急”拗到林婉心身上,一方麵給九皇子莫名其妙的中途下水救人找了個台階,另一方麵,也逼得九皇子不得不承認對林婉心“有意”。
有這麼一個名聲在外頭,隻怕將來九皇子議親時,那些勳貴之家,隻怕心裏都有個疙瘩,誰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已有意中人,願意為意中人赴湯蹈火的皇子呢?就算自家女兒成了正房,一大家子出了力流了血把這一位扶上了至尊之位,一轉頭,人家指不定就踹了自家女兒,把“真愛”扶正了。
說一句話繞好幾個彎,江遙聽著都覺得心累,生怕這會兒林婉心再不知好歹地冒出一句什麼話來,把江家拉進這趟渾水,幹脆悄悄在手臂上掐了一把,做出暈眩的樣子,往雲氏身上靠過去。
雲氏大驚,連忙把她扶穩了:“怎麼了?”
江遙搖搖頭,“勉強”道:“我沒事。”順勢給了秦驍一個眼神,示意他趕緊接話。
從剛才開始,她就覺得太子對秦驍的態度特別的好,不同於對崔離的尊重和對江浩成的客套,而是帶著點對小輩的寵愛,崔離訓秦驍時,他甚至還有點護短的意思。
“夫人,大小姐在船上被燙傷了,”秦驍雖然和她置氣,卻還是很有默契地接了她的話茬:“方才大小姐不許屬下講,怕將軍和夫人擔心。”
“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說?”雲氏心疼地把她的衣袖卷了一些起來,一看到女兒手上的傷,心頭大痛,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林婉心眼裏閃過一絲不悅,飛快地低頭掩飾了,也跟著圍上來,眼眶紅紅的:“姐姐,傷得這麼嚴重,你怎麼不和我們說?”
太子也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江遙。
江遙被他意味深長的這一眼嚇得心裏一個激靈,臉色更難看了,倒是頗符合她現在的“傷情”。
好在秦驍這一注她押對了,太子當真很給秦驍麵子,見秦驍擰著眉頭緊盯著她手上的傷口,還是溫和道:“傷得不輕,快讓大夫看看吧。”
江浩成趕緊替女兒道了謝,順勢向太子告辭。這一場慶功宴簡直比鴻門宴還跌宕起伏,太子和九皇子顯然是風暴眼,他可不想林婉心被卷進這裏頭。
太子倒也沒為難他,隻叫住了秦驍,對崔離笑道:“崔大人,你這位小徒弟孤是當真喜歡,留他幫我□□一下府裏的侍衛,過兩日再還你。”
眾人都是一驚,連江遙都驚訝地抬起了頭,她看得出太子對秦驍頗有好感,卻萬萬沒想到他竟會單獨把秦驍留下來。
秦驍自己倒是坦然,送走眾人後,就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太子吩咐。
太子把下人都屏退了,才示意秦驍跟上:“陪我走走?”
秦驍應一句“是”,沉默地跟上了。
他們從花廳一路出來,也沒有目的地,便隻沿著湖邊走。
靠近湖心那裏,還有不少侍衛在打撈沉下去的畫舫,太子駐足看了會,轉頭問秦驍:“聽崔離說,你讀書習武才不到三年?”
秦驍始終落在他身後半步:“回殿下,是。”
太子笑笑:“不必這麼一板一眼的,隻當是聊天吧。這一回你立功不小,孤給你的位置也容易讓人眼紅,你可知道?”
秦驍從善如流,果然不再一句一個“回殿下”,隻簡單答了句“知道。”
“哦?那你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太子停下來:“不怕孤是故意把你架在火上烤?”
“不怕,”秦驍毫不遲疑:“殿下待秦驍一片栽培之心,秦驍懂得。”
他眼神清明,認認真真地回答,坦然而真摯,沒有一絲閃避。
太子不由心下感慨。畫舫出事,他有種“到底還是要走到這一步”的了然和無奈,原本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再為蕭承而痛心了,但真的出了事,心裏到底還是失望的,否則當初又怎會答應陳妃再給蕭承一次機會?
他自認為待蕭承可以算得上盡心竭力,蕭承卻始終未和他交心,甚至與他愈行愈遠。而僅有過幾麵之緣的秦驍卻能有這樣的想法,可見人與人到底不同,也無怪秦驍會這般投他的眼緣。沉默了片刻,終於笑了:“很好。”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出了很遠,秦驍看前麵已經是東園了,想起了崔離再三再四的叮囑,就有些猶豫,腳下緩了幾步。
太子卻像是渾然沒有察覺,直直地走進了東園,見他已經落後了好幾步,有些躊躇,不由笑了起來:“崔離這隻老狐狸……想必和你說過什麼?進來吧,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