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瘋了以後,便不再顧家,整日徘徊在她被江晉安撿到的那條河邊。
逢人就說胡話,先稱自己是尚書府的二小姐,又封自己是九殿下的未過門的正妻。
不管那人理與不理,她說完之後都會癡笑撒潑,纏打罵掐,給人嚇得退避三舍,不再去那處汲水。
還有人都取笑她,不管是尚書府的小姐,還是九殿下未過門的正妻,都是何等金枝玉葉的存在。
怎麼可能與她這種爛臉瘋癲的鄉野村婦劃上等號?
若是這樣也就罷了,可她還經常動手打罵她那一雙兒女。
有很長一段時間,二人臉上,身上,淨是些觸目驚心的抓痕與淤青。
直到隨春年歲漸長,這種情況才稍稍減少。
不過雪娘也有清醒的時候。
不瘋時,她會對兒女感到愧疚,對自己的不幸感到絕望,一邊偷偷抹眼淚,一邊試著找些活補貼家用。
她還在希望像修補兒女避寒的破衣服一樣,將這個岌岌可危的家縫縫補補起來。
可天公究竟還是不遂人願。
雪娘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臨近過冬,屋後貧田顆粒無收,雜草橫生。
前幾日江家人又來了一趟,以雪娘撓傷去溪邊捉魚的江家三小子為由,逼著隨春賠償他拚死拚活攢下來的那幾十文熬冬錢。
隨春自然不願。
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屋不禦寒。
江家這擺明是要把他們娘仨往死裏逼啊!
可隨春奮起反抗換來的結果,卻是一頓毒打,以及被捅破以後漏雨灌風的屋頂。
隨春被打的一連臥床幾日都不見好,家中這下可真到了一貧如洗的境地。
然而那廂雪娘卻還在不知疾苦,瘋瘋癲癲,來回念叨著她的金鑲玉,貴人命。
她照例跑去了河邊,卻衝撞了醉酒的村中惡霸。
那惡霸酒後人鬼不分,也不憐香惜玉,“不小心”將雪娘撞入湍流急促的河裏。
等撈上來的時候,人已經快不行了。
最後是隨春從床上爬起來,牽著幼妹的手,把她漸冷的身體裝到拉茅草的木板車裏,磕磕絆絆給推回來的。
祁雪棠醒來的時候,這具身體原本的意識已經消散了一個多時辰。
死者不可複生,卻借他人之身重歸於世。
此等隻會發生在話本奇談中的怪力亂神之事,居然在自己麵前上演。
也不怪隨春這個半大小子會如此驚慌。
看完雪娘倉促又荒謬的一生,祁雪棠再看向隨春跟胖丫這倆幹巴娃娃,眼中多了幾分不忍。
她所處的時代,人們普遍長壽,生理欲望偏低,加上基因工程下的優勝劣汰趨勢,導致順利長大的幼崽少之又少。
江家人若是在她那裏敢這麼對這倆孩子,槍斃幾百次估計都不夠,興許還會被手動基因分解。
不過,江隨春…這個名字聽上去好生熟悉啊?
對上隨春警惕眼神,祁雪棠麵露猶豫:“我…”
隨春的身子肉眼可見繃緊,拉著胖丫又往後退了退。
見他如此,祁雪棠眉一蹙。
她前半生馳騁星域戰場,後半生被縛囚籠,幾乎沒怎麼跟幼崽相處過。
加之她本身對血緣親情看得很淡,成年脫離家族後,壓根未想過孕育後代。
可眼下,她不僅冷不丁多了倆沒爹沒娘的孩子,大的還對她隱隱有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