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倒戈(1 / 2)

鎮北將軍劉牢之此時正率數萬大軍駐防在潥洲(又名洌洲,在今江蘇南京市西南的江寧區以西,為長江中的一個小島,距離曆陽不到二十公裏)。正在軍中的劉裕看得出來,這幾天這位老帥一直是一副心事重重、患得患失的樣子,勸他迅速出擊桓玄,他也置若罔聞。劉裕可能不知道的是:就在前不久,劉牢之的一個堂舅何穆,悄悄從西邊來到了潥洲。

何穆是帶著桓玄的口信來的,他對劉牢之說:“自古以來,人臣握震主之威,建不賞之功者,誰有過好下場?如當年越國的文種、秦國的白起、漢朝的韓信,他們侍奉的都是英明之主,也都竭力盡忠,但大功告成之日,尚且都不免一死。何況你現在那個頂頭上司,隻是個既凶暴愚昧又驕傲自大的小毛孩子。所以你今天的處境,已經是進退失據,如與桓公交戰,勝了,司馬元顯要殺你!敗了,桓公要殺你!能不慎重選擇麼?如想長保榮華富貴,不如徹底改變立場,倒向桓公!桓公是大度之人,必不追究。古時管仲曾射中齊桓公的帶鉤,寺人披曾斬斷晉文公的衣袖,他們都照樣成了國家的重臣,何況桓公和你本來就無仇無怨呢?”

盡管這段說辭漏洞頗多,但卻令一代名將劉牢之動搖了,他想起不久前的事:朝廷下達了討伐桓玄的命令後,他作為前鋒都督自然要去見主帥司馬元顯商議軍務,誰料這種時候司馬元顯還對他拿架子,因為沒有預約,拒絕接見他!可司馬元顯天天酒宴不斷,竟一直沒法預約上,直到在西池的餞行宴會上,他才與司馬元顯在大庭廣眾下見了一麵,自然是什麼正事也沒辦成。這哪裏像一個即將出征的大軍統帥?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當年侍奉的謝帥多英明啊,後來換成王恭,就覺得他目中無人,不體恤下情,自己才叛變了。誰知道這個輕佻少年司馬元顯還不如王恭。王恭至少不會在將士都忍饑挨餓的時候獨自花天酒地;在大敵當前時,王恭還能與自己結拜為兄弟,而司馬元顯還宛若無事,繼續無視自己!劉牢之感到自尊心很受傷,不禁猶豫,這樣的人還值得追隨嗎?

在司馬元顯睡不著覺的這幾個晚上,劉牢之也度過了一個個不眠之夜,各種成敗得失的算計糾纏在心中,結成了剪不斷、理還亂的大疙瘩……

直到司馬尚之被消滅後的第二天,滿眼血絲的劉牢之召集眾將,宣布了自己的決定:全軍倒戈,投降桓玄!此言一出,眾將嘩然,未經一戰,便投降叛軍,這是北府軍曆史上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啊!劉牢之的外甥東海中尉何無忌和劉裕都竭力勸阻,但劉牢之就是不聽。劉敬宣也反對說:“如今,天下大勢取決於桓玄和父親兩人,桓玄倚仗其父(桓溫)、叔(桓衝)留下的資望,竊據荊楚,占有晉室天下的三分之二,所缺的隻是未能挾天子罷了。一旦放縱他入京,就沒人能夠控製,董卓之禍,必將重見於今日!”劉牢之突然歇斯底裏,對著兒子大發雷霆:“你們說的那點兒常識,我還能不懂嗎?今天要擊敗桓玄,易如反掌!但擊敗桓玄之後,司馬元顯必不容我,叫我怎麼對付!”

關於劉牢之投降桓玄的動機,傳統的解釋是:他想借桓玄之手鏟除司馬元顯,然後再幹掉桓玄,最後由自己掌握大權。不過,這種解釋似乎在某些方麵高估了劉牢之,某些方麵又低估了劉牢之。

劉牢之是個胸懷大誌的人嗎?他殺掉王恭之後,已握有晉朝最強大的武裝力量和不小的地盤,要找個機會入主京城,挾天子以令諸侯本是易如反掌的事,而且上天已經給他提供過機會:如在三年前,因司馬元顯處置不當,孫恩之亂爆發,朝廷的直轄區大半淪陷。此時劉牢之不論是乘機入京,借司馬元顯名望掃地時取而代之,還是借鎮壓孫恩的機會將三吳郡縣據為己有都不太難辦到。結果他兩者都不為,卻像土匪一樣,為了劫掠一點財物讓自己聲名狼藉,有大誌的人能幹這樣的蠢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