崢嶸洲之戰(1 / 1)

荊州畢竟是桓氏家族經營了三代的老根據地,民眾對大楚的忠誠度遠比建康高,因此桓玄沒有花太大力氣就在這裏重新調集了兩萬多水軍,而且全都衣甲鮮明,裝備精良,戰船足備,看上去很美。再加上前些天寫作太投入,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文采折服了,似乎已經相信了自己所寫的內容:形勢是大好滴,錯誤是沒有滴,用兵是如神滴!至於前些天,是誰抱著兒子桓升痛哭流涕的,估計早記不得了。

於是,桓玄的心情大為好轉,於桑落洲戰後第四天,即四月二十七日,楚國大軍從江陵出發,東進迎敵。此次出征,桓玄挾持著下崗皇帝司馬德宗,以前秦的前太子苻宏為先鋒,自任主帥親統大軍進發。既然前幾次都是因為諸將不聽節製而失敗,這回朕禦駕親征,還能不旗開得勝?

雖然“勝券在握”,但大楚皇帝也不會趕盡殺絕,仁義為本嘛!桓玄先禮後兵,派散騎常侍徐放前往招安,遊說劉裕、劉毅,開出的報價好像在說夢話:“隻要你們停止反對大楚的叛亂,解散部眾,那麼改過自新的大道永遠是向你們敞開的!我大楚一定會在朝廷給你們安排一個合適的職位,包你們滿意!滾滾長江為證,朕決不會食言!”劉毅等人聽了這樣匪夷所思的和談條件,有何想法,史書上沒說,他們大概隻會認為:以後需要加強精神病院的門衛建設了。沒理睬桓玄的自言自語,沿著長江,劉毅率軍繼續往西,桓玄率軍繼續往東,五月十七日,兩軍相遇於崢嶸洲。

崢嶸洲,位置大約在今湖北黃岡縣西北,當時也是長江中的一個小島,後來由於江水的衝刷和沉積作用,位置漸漸北移,終與北岸連為一體。說起來,長江的航道雖然不像黃河那樣天南地北地溜達改道,但千餘年來變化也是不小的。其變化的總趨勢是身材越來越“苗條”。例如,在劉裕時代,京口北臨的長江寬達二十公裏,一眼望不到對岸,過江如過海;如今在江蘇鎮江段,長江的平均寬度約四公裏,僅是當年的五分之一。

閑言少敘,此時劉毅等部的晉軍不足萬人,桓玄原在江陵集合的楚軍已有兩萬人,又會合了敗下來的何澹之餘部和荊州各地後續趕來的援軍,總兵力已有數萬之眾,在兵力上再次形成壓倒性優勢。不但有數量優勢,在表麵上質量也優於晉軍。楚軍所乘的樓船都是原先政府軍的製式裝備,看起來高大威猛,比起臨時東拚西湊、DIY出來的晉軍戰船(多是臨時征用的民間漁船),如同姚明對壘潘長江。

晉軍眾將沒想到桓玄屢敗之後,還能迅速集結起如此強大的軍隊,一時頗感意外,很多人主張退守尋陽,等待援軍。但劉道規反對,並向眾人分析說:“絕對不可以這樣做!如今敵眾我寡,強弱分明,我們唯一的優勢就在於屢戰屢勝所帶來的銳氣,敵人唯一的劣勢就在於連戰連敗而導致士氣低落。如果我們現在膽怯撤退,等於主動放棄了我們的長處,重振敵人的士氣,必定遭到他們的追殺。那時候就算撤到尋陽,又怎麼守得住?而且桓玄這個人,雖然名滿天下,很多人都把他看成一時的豪傑,但其實內心膽小怯懦,累敗之後更加缺少戰鬥的意誌。兩軍決戰之計,勝敗主要取決於將領的勇氣,豈在於兵力的多寡?”

拿破侖說過:獅子統率的綿羊軍隊,絕對能夠打敗綿羊統率的獅子軍隊!隻是劉道規對桓玄的判斷,是否正確呢?

桓玄指揮作戰時,有一個充滿人文關懷的“好習慣”:總在自己旗艦後邊拴一條輕快的小艇,裏麵裝上他心愛的字畫。曾有人問他為何要這樣做?他回答說:“兵凶戰危,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打了敗仗,輕快的小船逃起來比較方便!”寧可打敗仗,也要保護文物!這是怎樣的精神啊,生命是短暫的,藝術是永存的嘛!可惜,楚軍眾將士大多數達不到桓玄這麼高的思想境界,他們一看到皇帝座艦後麵拴著小艇,心中就格外不平:沒說的,打了敗仗,皇帝跑沒影了,就留下我們當炮灰!而且就連他的字畫都比我們的命值錢!如果一支軍隊的士兵都這樣想,哪裏還能有鬥誌?如果這樣的軍隊還能打勝仗,那就堪稱奇跡了!

奇跡沒有發生。劉道規帶領部下率先衝擊楚軍水陣,劉毅、何無忌等在後接應,兩軍很快在大江之上殺成一團。楚軍雖兵多船大,但戰意闌珊,一時不分勝負。此時,東風突起,劉毅乘機命令順風縱火,燒向楚軍艦船,楚軍頓時大亂。覆舟山之戰的關鍵時刻就刮了一次大風,崢嶸洲又起風,真是天不佑楚啊。晉軍知道勝利在望,全力出擊,爭先恐後地投入戰場,乘勢猛攻,楚軍已然招架不住。眼看敗局已定,楚軍前將軍郭銓又很識時務地臨陣倒戈,楚軍形勢終於發展成誰都無法阻擋的大敗!

潰敗之際,桓玄匆匆下了一道命令:將輜重糧草一把火燒了!帶上安帝司馬德宗和幾個親信,乘著裝滿書畫的小艇,連夜遁逃。失去指揮的楚軍或降或散,幾乎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