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三日,桓玄逃回了江陵。曾經在東垣擊斬前秦皇帝苻丕的老將馮該,勸桓玄集合兵力,再次率軍東下,與晉軍決一死戰,如困守江陵,隻能是坐以待斃。但桓玄的勇氣已經在崢嶸洲之戰中用完了,而且大敗之後,眾叛親離,該死的殷仲文就是證據,在此情況下,要想整兵再戰,恐怕也太不現實了。因此,桓玄沒有接受馮該的建議,也沒打算守江陵,他的決定是繼續逃跑。
第二天,也就是五月二十四日深夜,桓玄準備停當,打算乘著夜色偷偷摸摸地逃走。但誰知保密工作做得不好,城中人聽說皇帝要跑,人心大亂,開始出現無政府狀態,散兵遊勇與地痞流氓肆無忌憚地打家劫舍。桓玄隻帶著心腹衛士一百多人乘馬從西門出城。走到城門口時,左右心腹中突然有人想殺桓玄,揮刀向大楚皇帝頭上猛砍!但因為天黑,能見度太低,並沒有砍中。混亂中,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衛士們為求自保,相互砍殺,留下一地屍體!
桓玄還算命大,狼狽逃出城門,勉強逃到碼頭上船。楚朝各位大員們已然星散,隻剩下卞範之還跟著他(桓玄的兩大心腹,此刻終於分出了高下)。另外在一起的,還有他的兒子桓升、侄子桓浚、堂兄桓石康、將軍庾頤之、弄臣丁仙期、萬蓋以及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屯騎校尉毛修之。連一直以來,總被桓玄當做護身符帶在身邊的安帝司馬德宗,都顧不得管了。
雖然逃跑已經是大楚皇帝的既定方針,但要執行這個方針,還存在一個重大理論課題:現在往哪兒逃?桓玄最初的打算是逃往漢中,投奔梁州刺史桓希,但稍後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聽從了毛修之的建議,改投益州。
我們知道,益州刺史毛璩早在桓玄稱帝那一天起,就不承認他這個大楚皇帝,起兵反桓,動手比劉裕還早,此時去益州,豈不是自投羅網?桓玄如果想自殺,留在江陵也辦得到,起碼還靠近祖墳,沒必要跑到四川去送死吧?因此,史書在這裏,很可能漏載了重大史實。
那個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史料的缺乏,已難以確知,但可以用另一段類似的曆史來進行推測:
晉大興元年(公元318年)七月,漢趙(國號是“漢”,劉曜繼位後改稱“趙”,史稱前趙)昭武帝劉聰駕崩,太子劉粲繼位,大權被大將軍、錄尚書事靳準掌握。九月,靳準殺死劉粲,挖了劉淵、劉聰的陵墓,盡屠在平陽(今山西臨汾,漢趙首都)的劉氏宗族,自號“漢天王”。這麼一來,自然引起漢趙兩大地方實力派的強烈反應,控製關中的劉曜和稱雄關東的石勒一起起兵,宣布討逆。
這兩位中的任何一個靳準都招架不了,何況兩個一起來,靳準自然是節節敗退。其中石勒進軍尤其迅速,直逼平陽。劉曜害怕石勒成功滅掉靳準,淩駕於自己之上,於是欺騙靳準派來的使臣卜泰說:“先帝(指劉聰)末年確實犯了很大的錯誤,司空(指靳準)行伊尹、霍光之事,讓朕即位本是莫大功勳,如果能早點迎接大駕,朕將把國家大政都托付給他,豈止是免死!”靳準雖然沒來得及投降就掛掉了,但繼立的靳明果然帶著傳國璽投降了劉曜。劉矅這一招,終使自己後發而先至,搶在石勒之前拿下平陽。得手之後,他立即食言,將靳氏家族全族殺光。
比較兩段曆史,可以發現略有幾分相似之處:靳準、劉曜、石勒這三個主角,現在分別由桓玄、毛璩、劉裕三人來扮演,毛璩很有可能套用了劉曜故智。這並不是沒有依據的瞎猜,因為向桓玄提議投奔益州的毛修之正是毛璩的侄子。毛修之究竟是原來就跟隨在桓玄身邊,還是剛剛才來的,史書沒有明說。但按常理推斷,毛璩既然早就起兵反楚,桓玄不大可能把他的侄子放在自己身邊,所以他可能是毛璩派遣來的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