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徐北上(1 / 2)

能當上廣州刺史,盧循本來是很知足的。作為一個沒落士族的子孫,能得到廣州這麼大一塊地盤供自己支配也不錯。當然,這地方確實荒涼偏僻,人煙稀少了一點,但也正因為如此,朝廷一向對這些地區不大重視。天高皇帝遠,那裏很容易實現高度自治,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運氣好的話,還能把這份基業留給子孫,世代相承。比如他的鄰居交州(治所在龍編,在今越南河內東北)刺史杜慧度,就是剛剛子承父業,輕而易舉頂了老爸杜瑗的職。要放在中央力量強大的荊、揚等州,這是很難做到的。所以他隻想安安心心地在廣州住下去,並不想再發動北伐,打回老家去了。

不過,這隻是盧循的想法,他手下大多數人並不想長住嶺南,給子孫後代在身份證上印個廣東戶口。因為嶺南地區在此時及以後近千年間,仍然是貧困地區的代名詞。簡單舉兩個例子:北宋大文豪蘇軾因為政壇鬥爭失利,一度被下放到今廣東惠州擔任地方官,他作詩發牢騷說,如果能將宮廷禦用的高檔水果當飯吃,那麼當廣東人他也認了(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南宋名將嶽飛蒙冤遇害後,他的家屬受到迫害,除了抄家,就是發給他們人手一份廣東戶口(籍家貲,徙家嶺南)。隻是由於後來南方經濟發展常常高於北方,廣東後來居上,逐漸變成富庶地區,到清朝時,廣東戶口已經嚇不到人,所以清政府懲辦犯人時改發東北寧古塔戶口了。盧循手下的老兵大多出生在經濟發達的三吳地區,不願意長住嶺南。

不但普通兵士反對,讓盧循不得不改變安居嶺南的想法,重新考慮發展戰略的是五鬥米道軍的二把手,他的姐夫始興(今廣東韶關市東南)相徐道覆。徐道覆自從當上始興相,就隻把始興的官邸當成出差暫住的旅館,眼睛始終盯著北邊老家的方向,並為打回老家做了精心的準備。

從孫恩起事那天起,由水鄉三吳人組成的五鬥米道軍就是操船弄楫的行家,數次在大陸上交戰失利,都是靠坐船出海逃出的。如果要北上進攻揚州,徐道覆認為還是要發揮本方的水戰優勢,因此戰船是必不可少的,必須事先有所準備。為了掩人耳目,秘密儲備造船用的木材。徐道覆在始興上任伊始,便遣人前往南康山(今南嶺中的大庾嶺)砍伐上好的木材,故意拉到始興的木材批發市場廉價出售,當地民眾以為有便宜可占,紛紛購買囤積,使得始興民間幾乎家家都有不少木材,始興郡政府反而沒有儲備,從而讓劉裕主導的建康政府對徐道覆私下的備戰行為毫無察覺。

另有一說,徐道覆遣人裝成商人,到南康郡(今江西贛州市,地處五嶺以北,不在盧、徐的控製範圍內)砍伐木材,假稱要運到北方販賣。等木材砍下,這批“商人”又謊稱資金不到位,在南康當地“放血大甩賣”,南康當地人購買了這些木材之後,因從南康到豫章的水路不好走,木材運不出去,隻得囤積在家。等徐道覆起兵後,首先突擊占領南康,再沒收民間木材造船。較之前一種說法,此說將物資儲存在敵人地盤上,更顯得徐道覆藝高人膽大。此說也有難以解釋的疑問:如果木材是儲存在南康,必須攻下南康才能開始造船,等船隻造好才能進一步揮軍北上,如此將喪失進攻的突然性。

等得知劉裕北伐南燕的消息後,徐道覆知道他一直在等待的戰機已經到來,立即寫信給盧循,請求揮軍北上,乘虛襲擊建康。在得不到盧循的讚同答複後,徐道覆親自趕到番禺,為小舅子分析天下大勢。

在曆史上,此次談話是一番極有見地的宏論,後來未獲成功的原因是執行層麵出現了誤差,如果不以成敗論英雄的話,徐道覆其實也算得上是一位戰略規劃大師。他先是說明此時北伐的利處:“我們現在住在嶺南是迫不得已的事,難道你還真想長住下去,把它傳給子孫?我們之前之所以不能北上,隻是因為打不過劉裕一個人罷了,如今劉裕北上伐燕,屯兵於堅城之下,久久不能攻克,看不到回來的日期,這正是我們北伐千載難逢的良機啊!我軍的戰士早就渴望著回家鄉,大軍一旦北上,將人人敢死,個個當先!我們用這批決死之士,要擊破劉毅、何無忌之流的攔截可謂易如反掌!隻要一舉拿下建康,摧毀晉朝的根本,劉裕即使回來,也是大勢已去,難有所作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