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熙八年(公元412年)閏六月一日,也就是在劉毅到荊州上任之後的第三個月,原荊州刺史劉道規病逝,享年四十二歲。史書上沒有記載劉裕的反應,但可想而知,他定然是很痛心的。盡管將來劉宋王朝的皇帝們把皇族之間自相殘殺的慘烈度和殘忍性都發展到了前無古人的程度,但他們的祖宗劉裕其實是一個很重親情的人,孝順繼母,善待兄弟,溺愛子女。這位三弟劉道規在某方麵是很不幸的,可能由於某些生理原因,隻開花不結果,一直沒有子嗣。作為大哥,已經有了一堆兒子的劉裕當然不能看著不管,便將小名車兒的第三子過繼給他,但沒過多久,又舍不得了,厚著臉皮把車兒要了回去,安排二弟劉道憐的次子劉義慶給劉道規繼嗣。劉道規雖未留下親生骨肉,這兩個養子質量卻都比較高,分別是大哥和二哥最優秀的兒子,均在後世留下了自己印跡:劉車兒,大名劉義隆,即未來的宋文帝,以成功的文治和失敗的武功留名史冊;劉義慶,南北朝著名學者,留下了《世說新語》、《幽明錄》等重要著作,充實了華夏文明的文化遺產。
對劉裕來說,劉道規既是可以信賴的親弟弟,也是他手下第一流能臣良將。不但在不久前與盧循、徐道覆的較量中,屢挫強敵,保住荊州,居功至偉,而且在擔任荊州刺史期間,也以善於施政,清正廉明著稱,很得荊州人的愛戴。可以說,有兩個人的早死是劉裕一生事業未獲全功的重要原因,其一是劉道規,另一個是劉穆之。假如這兩人都能夠多活十年,第一個由南向北統一中國的紀錄也許就不是由朱元璋來創造了。可現在劉道規去世了,隻留下素無才能的二弟劉道憐,劉裕的親戚中再沒有值得一提的人才了。
痛苦是可以通過對比放大的,比方說該死的劉毅卻有兩個比較能幹的兄弟還好端端地活著:一個是堂弟劉藩,現任兗州刺史,另一個是堂兄劉粹,現任江夏相。這兩個人的為人和劉毅都大不相同,都是小心謹慎、任勞任怨的好幹部。相比而言,劉藩的地位聲望要更高一些,在劉裕指揮下(注意,劉藩更多時候都是作為劉裕的部下參戰的,較少接受堂哥劉毅的領導),先後參與了滅桓玄、討南燕、破盧循等多次戰爭,立下過不少大功。甚至充當過劉裕的說客,去勸堂兄應該聽從劉裕領導,雖然沒能說服心比天高的堂兄,但足以證明:劉藩一向對劉裕是充分尊重的,並不能算劉毅的忠實黨羽。
不過,不管劉藩是更服從劉裕的領導,還是更聽堂兄的指揮,一個無法改變的不幸事實是:他是劉毅的堂弟,而且是劉毅的堂兄弟中最能幹的一個。他已經成了夾在劉裕與劉毅二人中間的一粒棋子,而棋子的命運,往往並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棋子被棋手挪動的時間是在劉道規病逝後的第三個月,即義熙八年九月初。荊州刺史劉毅的一份上書送到了建康的尚書台,聲稱因為自己得了重病,對於荊州繁重的政務力不從心,請求調兗州刺史劉藩到荊州,作為自己的副手幫助主持荊州工作。
關於劉毅這份上書的由來,《資治通鑒》認為是由於劉毅病重,心腹郗僧施等人擔心劉毅病死,他們這班已經得罪了劉裕的人,到時候群龍無首,可能會遭到清算,所以想把劉藩找來,作第二代首領。但是,從下個月江陵遭襲時,劉毅還親率軍隊奮死拚殺並突出重圍來看,即使他真的病了,估計“重”的程度也非常有限。所以,這道上書很可能還是劉毅自己的意思:他已經放棄了在中央和劉裕一爭長短的打算,想把自己的人叫到江陵來,集中力量在荊州站穩腳跟,像當年桓溫一樣,把這個大州變成他們家的世襲領地。要做到這一點,既是自己兄弟,又和劉裕關係良好的劉藩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至少在劉毅看來,自己的這項要求既合理又溫和,沒有理由得不到批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