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西·塞知道我們沒有親緣關係,可那些與我們相識多年的人似乎都忘了這一點。
“我真希望這一切早點結束。”我輕聲說。
“這我知道,”格雷西·塞說,“可這過場也得走才能盼到它結束啊,最好別太遲了。”
我往勝利者村走的時候天上飄起了小雪。家離鎮中心廣場有半英裏距離,然而它卻完全像另一個世界。這裏是一片掩映在綠色樹叢中的獨立的居住區,低矮的灌木叢中點綴著美麗的花朵,共有十二座房子,每一座都有我小時居住的房子的十倍那麼大。其中九座房子是空的,一直空著,另外三座由黑密斯、皮塔和我居住。
我們家和皮塔家洋溢著溫馨的生活氣息,窗戶裏散發出柔和的光亮、煙囪裏炊煙嫋嫋、大門上裝飾著彩色的五穀,準備迎接收獲季節的到來。然而黑密斯的家,雖然有專門的清潔工照料,卻一副頹敗荒蕪的樣子。我在他家門口停下來,定定神,料想到屋裏肯定又髒又亂,然後推門進去。
屋裏的氣味讓我立刻皺起了鼻子。黑密斯不讓任何人給他打掃房間,他自己也不打掃。多年來沉積的酒精和嘔吐物的臭氣,與糊白菜味、焦肉味、髒衣服味、老鼠屎味混在一起,熏得我眼淚直流。地上滿是爛包裝紙、碎玻璃和骨頭,我小心地穿過這些汙物,吃力地走到黑密斯那裏。他坐在廚房的餐桌旁,兩臂張開放在桌子上,臉趴在一攤酒上,鼾聲如雷,正在睡覺呢。
我用胳膊肘推推他的肩膀。“起來!”我大聲喊道,知道聲音小了叫不醒他。他打鼾的聲音停下了,似乎要醒了,但緊接著又打起鼾來。我使大勁推他。“起來,黑密斯,今天要巡演了!”隨後,我用力把窗戶打開,猛吸一口室外的新鮮空氣,接著又用腳在地上的垃圾裏扒拉,找到一把咖啡壺,到水管接滿水。爐火還沒有完全滅,我慢慢把火弄旺。為了把咖啡煮濃些,我往壺裏倒了很多磨好的咖啡,然後把壺坐在火上,等著水開。
黑密斯仍在酣睡,人事不知。沒辦法,我隻好接了一大盆冰涼的水,一肌腦澆在他頭上,然後趕緊跳到一旁躲開。他的喉嚨咕裏咕嚕發出類似動物的叫聲,猛地跳起來,把椅子踢到身後老遠,手中握著刀子在空中亂舞。我忘了他睡覺時手裏總是握著一把刀子,剛才應該撬起他的手指把刀子拿開。他口中一邊罵著髒話,一邊揮舞手中的刀子,過了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他用衣袖抹了把臉,朝窗戶這邊扭過頭來。我已經坐到窗台上,以防萬一,好趕快跑掉。
“你要幹什麼?”他氣急敗壞地說。
“你讓我在記者來之前一小時叫醒你。”我說。
“什麼?”他說。
“是你說的。”我堅持道。
他好像記起來了:“我怎麼渾身都是濕的?”
“我搖不醒你。瞧,你要想來溫柔的,應該去叫皮塔。”我說。
“叫我幹嗎?”一聽到皮塔的聲音我的內心就攪成了一團,既覺愧疚,又覺難過和害怕。也有渴望,我也許應該承認自己對他也有了一絲渴望,隻是在內心的掙紮中不願承認罷了。
我注視著皮塔。他走到桌旁。從窗口射進的斜陽映著剛落到他頭上的雪花,閃著熠熠的光,他看上去強壯而健康,和在競技場時那個染病在身、餓得麵黃肌瘦的男孩是多麼的不同,甚至他的跛足也不怎麼明顯了。他把一大條剛烤好的麵包放在桌子上,把手伸給黑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