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幾天,隻要一聽到敲門聲,我就會驚得從床上跳起來。但並沒有治安警來抓我,漸漸地,我就鬆弛下來。當皮塔告訴我工人在加固隔離網底端的鐵絲,有些地方已經斷電時,我就更放心了。斯瑞德肯定認為即使通了致命的電流,我也能從底下鑽過去。但不管怎麼說,這對區裏的人來說可以暫時喘一口氣,因為治安警除了懲罰百姓,還要忙於修理隔離網。
皮塔每天都過來看我,給我帶來奶酪麵包,同時他開始幫助我完成我們家傳的草藥書的編寫工作。這本書已經很舊了,是用羊皮紙和皮革做的。媽媽家的草藥醫生很多年前編的這本書。書上一頁一頁畫著植物速寫,同時有這種植物的藥用價值的文字說明。爸爸在這本書裏加入了可食用植物的內容,正是這些內容在他死後幫助我們活下來。很長時間以來,我就想把自己積累的知識加進去,包括從蓋爾那裏學來的東西,以及在參加饑餓遊戲訓練時學到的東西。但這件事我一直沒做成,因為我不是藝術家,而植物的圖畫要細致而精確。現在正好皮塔可以幫忙。在需要畫的植物中,有些他已經認識,另外一些有標本,再有一些要靠我的描述。他先在紙上打出草稿,直到我認為他畫對了,滿意為止,然後他再把圖畫到書上。
工作時,我們很安靜,很專注,我也把煩心事都擱在一旁。皮塔畫畫時,我很喜歡看他的手,正是這雙手使一張白紙充滿了各種線條,又使原本黑黃的書頁鋪滿色彩。他專心做事時,臉上有一種特殊的神情,平時表情輕鬆,現在卻那麼地凝神專注,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鎖在了外麵。我以前也見過他這樣:在競技場時、在他對人群講話時、還有那次在十一區他把治安警的槍口從我這裏推開時,都曾有過。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來形容。我又凝視他的睫毛。平時他的睫毛不太引人注意,那是因為顏色很淺。但從近處看睫毛很長,窗戶射進的斜陽映出了它金黃的色調,我真納悶他眨眼時睫毛為什麼不會絞纏在一起。
一天下午,皮塔停下手裏的活,突然抬起頭來,我一驚,好像在窺視他時被抓了個正著,也許我就是在窺視他。但他平靜地說:“你瞧,我覺得這還是第一次咱們在一起做一件正常的事。”
“是啊。”我也這麼想。我們的關係一直以來都被蒙上了饑餓遊戲的色彩。“正常”永遠都未包含在內。“這種改變確實不錯。”我說。
每天下午,他都背我下樓,換換環境,每當我打開電視時,大家又都挺煩的。一般地,我們隻在有強製觀看的節目時才打開電視,因為那些對凱匹特強權的宣傳和吹捧著實令人厭惡,這些內容中也包含七十四屆饑餓遊戲的片段。可現在,我想看到些特殊的東西,想找到邦妮和特瑞爾寄予了所有夢想的嘲笑鳥。我知道這多半是愚蠢的想法,但這想法果真愚蠢,我也想找到證據,從而將其排除,並把存在一個繁榮的十三區的想法從我的腦中永遠清除。
我一打開電視所看到的是有關“黑暗時代”的電視片。我看到了十三區法院大樓燃燒後的餘燼,一隻嘲笑鳥黑白相間的翅膀從屏幕的右上角一閃而過。這不能說明任何問題,這不過是一個過時的故事中的一段過時的影像。
然而,幾天之後,一件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播音員正在廣播一條消息,內容是石墨的短缺正影響到三區某些產品的生產。電視中出現了一位女記者,身著防護服,正站在十三區法院大樓前的廢墟中,現場報道。她透過麵罩報道說,很不幸,一項研究表明十三區的礦井仍然有劇毒,因而不能靠近。在報道的最後,我清楚地看到那同一隻嘲笑鳥的翅膀在屏幕上一閃而過。
這位記者隻不過通過剪輯,進入了舊的電視片中,她根本就不在十三區。那緊接著出現的問題是,那麼十三區到底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