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第二日她便說自己昏睡,且半夜還聽到了房間內的聲響。如此想著,蘇苓就快速的起身將燭龕內的燭燈點燃,房間內氤氳出一片暖融昏黃的暗影,蘇苓身手將燈盞內的蠟燭拿出,一點點在房間內開始巡視。
凡來過,必留痕跡!
如果真的有人夜半潛入這房間,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而且碧嬈會無緣無故的昏睡,也必定是有原因所引起。
閨閣中的一切,蘇苓都了若指掌,畢竟在這裏生活了兩個月的光景,對一品一物都相當熟悉。從閨閣走到耳房,蘇苓方要推開門扉的時候,指尖就定在了門框上。
鏤空的門框上有一處相當細小的針孔,若是不仔細辨別,實難發現。而且在門框的木欞上,隨著她手中蠟燭的靠近,一小撮細密的白色粉末映入眼簾。
蘇苓眯著鳳眸將蠟燭輕微抖動了一下,滾燙的蠟炬順著燭口滴落而下,恰好氤在粉末上,而與此同時,粉末遇熱瞬時冒出一陣呲呲的白煙,眨眼間便混入空氣中,無所察覺。
蘇苓屏息看著門框的粉末發生的細微變化,也在這一刻徹底明白了為何碧嬈會昏睡的原因。這是以鬧羊花和曼陀羅花曬幹研成粉末遇熱燃燒便會形成的迷香,而且無色無味的粉末燃燒殆盡後不會有任何痕跡。
看來對方早就暗中準備好了一切,並在事發之前,就將碧嬈和護衛等人紛紛迷暈沉睡。回想起來,這也應該就是為何那一晚出現在失火竹林邊的下人,多半是女子。至於其他的男丁,想來應該也和碧嬈一樣,都被以這樣的方法給留在了房中。
但是有一點讓她難以理解,若是對方企圖趕盡殺絕,為何隻用了迷暈這樣的伎倆,如果有人並不想竹林失火的時候來救火,又為何不迷暈所有人,偏偏留下了那些女婢。
蘇苓在暗中揣測著對方的用意時,不光產生了疑惑,而且同時還發現,這些事情仿佛一環扣一環,但凡有一個揭不開,則全盤死局!
門框上的粉末已經消失殆盡,蘇苓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隨後漫步走進了耳房,房間內的氣息不算清新,帶著淡淡的古樸之氣,裏麵設施簡單的陳列著,一切都如從前。
“誰在裏麵?”
平素無人涉足的地方,突然見到裏麵有燭光,相府途徑路過的老管家頓時警覺的衝著裏麵喊了一聲。
蘇苓聞言並未驚慌,再次簡單的看了看耳房後,邊往門外走去邊說道:“管家,是我!”
“咦,小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老管家一看到素色衣裙的蘇苓從房內舉著蠟燭走出,頓時微微驚訝的看著她,同時還舉目四望,發覺並沒有碧嬈的身影。
“我就是回來那些東西,不必驚動爹和娘,我這就走了!”蘇苓將手中的蠟燭吹滅後,隨後遞給了管家,步伐也沉穩的向後院角落走去,管家站在閨房門口,看著蘇苓行走的方向,歪頭不解,小姐這是去哪兒?那不是出府的方向啊!
直到,管家親眼看著蘇苓從牆邊一躍而出的時候,眼睛險些瞎了,娘也,小姐什麼時候這麼貪玩了,還爬牆?!
離開相府後,蘇苓感覺雖然沒有得到確切的線索,但至少知道了一些本不該知道的事情。孤身一人走在相府外的街頭,青石板路帶著歲月的古老氣息,繡花鞋踩在上麵帶出悶悶的聲響。
夜晚的京城街頭空無一人,蘇苓心緒惘然的回到遠方來酒樓前,異樣的感覺劃過心頭,警覺的抬眸,卻詫然間看到酒樓門前,一個墨色身影正對月而立。
聽到腳步聲,那人慢慢轉身回眸,看到蘇苓的時候,翹起唇線,“你回來了!”
“你怎麼在?”
蘇苓斂去眼眸中的詫異,緩步走到赫連情歌的身前。這個時間他不是應該身在宮宇內,怎麼會獨自出現在遠方來酒樓!!
而且,他又怎麼會知道,自己在這?
“我特意問了蘇煜,所以來這找你!”赫連情歌簡單的回答了一句,眉宇間不見一點尷尬,就好似他等在這裏天經地義一般。而他的眼眸還若有似無看向了蘇苓的手腕,奈何被寬袍袖管所遮擋,讓他有些微微失望的移開視線。
相反,對於蘇苓來說,她雖然不是愛記仇之人,但是白日在天池山腳下發生的事,還是讓她記憶猶新。
那一刻,在赫連錦瑟和她發生衝突之際,幾乎所有人都選擇相信了赫連錦瑟,包括他也是亦然。她從不曾自怨自艾,赫連錦瑟和他們的關係不用多說也知道固然比自己親近,更遑論赫連錦瑟還是他的妹妹。
隻不過,既然親疏有別,她認為也該是適當保距離的時候了!
蘇煜,你這個叛徒!
蘇苓心裏不由得對蘇煜唾棄了一陣,隨後帶著幾許生分對赫連情歌笑道:“不知道你大半夜來此,找我有什麼事?”
赫連情歌見蘇苓明顯疏離的語氣,俊彥上不禁閃過落寞,喉結滑動著,半餉才說道:“白天的事,我代錦瑟向你道歉,是她……”
“沒關係!都過去了,你要是特意為這件事而來,那就大可不必!我不是那麼小心眼兒的人!很晚了,回吧!”蘇苓無謂的對著赫連情歌擺擺手,同時完全忽略了眼眸中一閃而過的驚詫和黯然。
蘇苓自知從不是軟心腸的人,若是是赫連情歌眉宇間時常透露出的哀愁和悲苦惹的她有一種同為異鄉異客的共鳴,也許她根本不會對他多看一眼。
既事已至此,他們有他們的圈子和朋友,她蘇苓也同樣有自己的活法。赫連錦瑟和她終究不是一路人,而他赫連情歌在親情和情誼之上,很顯然是偏向親情的,如此他們之間便沒什麼好說的了。
她當他是朋友,可惜他並未做出朋友該有的姿態!
赫連情歌見蘇苓轉身要走,情不自禁的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同時深陷的眼眸帶著疲憊,語氣悵然的問道:“看來,你還在為白天的事生氣!”
“你想多了,不值一提的人和事,我幹嘛要為難自己一直想!”蘇苓斜睨了一眼赫連情歌,眸光璨若驚華,也不乏深意。
赫連情歌聞此淺淺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辭了!”
“回見!”
蘇苓微勾著菱唇,毫無眷戀的丟下兩個字直接進了遠方來酒樓,任憑赫連情歌站在原地吹著肅然而來的夜風,唇角苦澀乍現。
他還是不知不覺間,再次做了一件錯事!
明明他對錦瑟的心性誠然了解,卻依舊在事發之際,選擇了沉默不言。他相信蘇苓,但隻怕為時已晚。
當蘇苓進入酒樓並關上側門之際,背靠著門扉,仔細凝聽著門外的動靜,直到略顯沉重的步伐響在耳畔,蘇苓才幽幽的歎息一聲。
“早知如此,你丫何必當初!”
蘇苓的怒氣來得快去的也快,一天時間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幸虧她頭腦靈敏,否則還不得被這些古人欺負到死?!
推開二層廂房門扉,蘇苓扭著腰肢走進,四下打量了一瞬,“碧嬈,睡了?”
無人回應!
赫連情歌孤身漫步在月光籠罩的街頭,行走的步伐帶著沉重也愈發顯得緩慢。清冷月夜,萬家燈火,卻唯有他不知該何去何從!
‘蹬蹬蹬’的腳步聲忽然在身後響起,這讓原本染上落寞的赫連情歌心頭微微一頓,不由得慢下了腳步,心裏還帶著莫名的期翼。
“小情歌!”
果然,從未有任何一刻,讓赫連情歌感覺到自己名字是如此好聽。蘇苓那般熟悉的呼喚,幾乎也喚醒了他冰封許久的心房。
赫連情歌迅速的回身,見到蘇苓步伐急切的向自己走來,有那麼一瞬間他險些想要伸出手去迎接,但終歸還是看出了她臉上的著急。
“怎麼回事?”
赫連情歌話音方落,蘇苓便急急開口,“你見到碧嬈了嗎?你來的時候可有看到她從裏麵出來?”
“碧嬈?”赫連情歌蹙眉,他站在酒樓下等了足足半個時辰,似乎並未看到任何人,隨即就連忙說道:“我沒見到,她怎麼了?”
“靠!該死的小妮子!”
暗暗罵了一句粗語後,蘇苓腳步再次向前跑去,步伐中不難看出她的著急和紊亂。
原本在酒樓內她找了一圈沒看到碧嬈,正想著先去就寢之際,腦海中突然發覺到不對勁。碧嬈這丫頭,雖然性子急躁了些,但對她的話卻從不違背。
偏偏她出去這一會功夫,她就不見人影!再回想起她離開前,碧嬈緊繃的臉頰和試探的語氣,蘇苓心裏頓覺不妙。
這丫頭腦袋一根筋,她擔心的是,她別衝動之下,自己跑去宮裏認罪!畢竟蘇煜之前說過,凰煙兒已經將她燒了畫舫的事情稟報了皇後。
“蘇苓,到底怎麼回事?”
赫連情歌見蘇苓一言不發的往前跑,想也不想就跟上拉住了她的手臂,見她眉宇間噙著明顯的擔憂,不由得又問道:“可是碧嬈出了事?”
“你別多問了,若你還當我是朋友,麻煩你現在立刻進宮。若是有碧嬈的消息,我請你幫我拖延時間,我會馬上趕過去的!”
蘇苓的話說得急切又帶著暗暗的咬牙,碧嬈沒事則以,若是她有事,哪怕掀了這片天她也要給她一個公道!
“好,你別著急,我現在就回去!”
赫連情歌也來不及多問,蘇苓這般著急的模樣似是牽動了他向來平湖般的心房,在和蘇苓分別後,他便匆匆忙忙的趕往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