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她說,“你等著,我會駕著七彩祥雲來娶你,做我的妻子。”
她答應了,不管她眼裏看到的人是誰,她還是答應了。
我也認真地以為,她是答應了我的。
我做了很多努力,甚至做好被剔去仙骨的必死準備,向天父提出要娶一位妖界女子。天父似已知道我說的人是誰,沉默許久,竟然答應了。
我不知道天父本著怎樣的私心,他說,要待他羽化之後,玄澈繼位,才許我和白兒成婚。
天父還寫下一份詔書給我,必須在他羽化之後才可打開。
看來天父已算到他自己大限將至,而母後……
我預感,天父會帶著母後一起歸去。那是天父對母後的恨,到死也要糾纏。
被封印在冥界十八層地獄的魔魂時常躁動,天父派我去冥界鎮壓,查看詳情。我途徑忘川河畔,看到一隻小花妖與我笑。我不認識那是誰,遠遠看去隻知道她長得很美,卻不能入我的眼。
依稀覺得那容貌有些眼熟,靠近些許仔細分辨,豁然想起,這張臉與思君一模一樣。那個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花神思君,她的容貌在我的記憶裏竟是這般模糊,而白兒我隻見過幾次,她的音容笑貌無不深深鐫刻腦海。
我想起來,思君已被貶到冥界成為一朵魔花。
算一算日子,天界一天,冥界一年。
光陰流轉,冥界已過了幾百年。
我在思君的身上察覺到了玄澈的痕跡,閉目凝聚法力,我探取到了玄澈血液彙聚的一顆心。
玄澈定然也知道了這個名叫花水女子的身世,出於前世和思君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到底玄澈是負了思君,才會救她一命。用一顆幻化的九竅玲瓏心,護住了思君的命脈,不至被忘川河畔的幽怨之氣消磨了性子,淪為真正的邪惡魔物。
我沒想到,玄澈居然也經常往返忘川河畔,還揚言要將花水從忘川河畔帶上天庭。
陣仗鬧的如此沸騰,我想,玄澈是在報複白兒。
而將花水從忘川河畔帶上天庭,也是他對思君的彌補。
他以為思君毒害天後,是因為他受了紅蓮業火才會遷怒母後。那對思君割舍不掉的血盟,徹底將玄澈和白兒的感情摧毀成灰。
天父羽化那日,他果真帶著病弱的母後一起消失在三界中。
玄澈眾望所歸,繼承天帝之位。
我顫抖著手,終於打開天父留給我的詔書。看完之後,我臉色煞白,驚駭許久不能回魂。天父竟然要我奪帝位!他說,玄澈為篡改白兒命盤,已受命格反噬,大劫降至,為保天庭三界太平,必須在玄澈大劫降至之前,奪下帝位。
我一直懷疑,天父為何不在他活著時,廢黜玄澈天子之位,而選擇讓我篡位奪權。我不知道天父又存在怎樣的私心,而我們父子在某些地方實在相似,從不做沒有把握之事。而天父也正是看中我做事謹慎,凡事顧想周全,不做則已,一旦決定誓必做到最好。
唯獨白兒,是我的一個意外。
我決定娶她之事,一再擱淺。隻因還未完成天父遺願,天父知我心懷天下的野心,也隻有當我成為三界王者,迎娶白兒再沒人能反對。我需要萬全的把握,容不得一絲紕漏。
我開始收攏人心,尤其在玄澈執意將花水帶上天庭,還揚言要迎娶花水一事上,讓我博得更多讚譽。天界神仙,深知那花水便是毒害先天後被貶下冥界的思君,對於玄澈的不孝,天界神仙甚至私下議論,我才是天帝的最佳人選。
我對那高高在上的寶座,更加野心勃勃。
玄澈醉後失言抱怨,為何他是天帝,為何那個女子卻是妖界的邪妖……我知道,他心裏還放不下白兒。而花水的出現,隻是他的命劫。
我在心底深處,竟有一種莫名的祈望,希望再看到玄澈兒時陽光般溫暖的笑容,而不是遙坐高位的日日沉悶寡歡。
我對帝位的奪取,更加篤定。
花水時常暗中與我殷勤來往。我沒想到,花水一直以為,是我將她從忘川河中救起,是我給了她一顆可以化成人形的心髒。
天意如此,有意助我,私心讓我對花水加以利用,暗示她迷惑玄澈,助我成功在天庭博得更多美譽。
後來當我無意間得知,一直照顧玄澈從小長大的老嬤嬤竟然是原先的神女靜弦時,我終於明白了天父刻意留下遺詔讓我奪位的意圖。
當年定是天父和神女靜弦達成協議,玄澈會是未來的天帝,靜弦才會拋棄女人最為重要的青春容顏,一生以老邁的姿容長伴在玄澈身側,明明是母子,她卻隻能是眾人眼中的奴仆。若天父廢黜玄澈的天子之位,誓必激怒靜弦,難保不會將當年天父和神女之間的醜事公諸於眾。天父到死,也自私為了保護自己的名譽,而將一個篡位的罵名留給了我。
我從小不曾得到過天父母後的半點疼愛,而最後還要淪為他加以利用的棋子。
我苦澀笑笑,不知是心中積怨無處發泄,還是為了報複,我更加強勢要奪得帝位。暗中與龍王達成協議,他助我成為天帝,我便迎娶他的女兒為後。
那隻是口頭上的承諾,我沒當真。
待我成為天帝,我有的是辦法讓龍族一蹶不振無法追究我的責任。
我要娶為妻子的女子,隻有白兒。
我聯合眾位神仙準備發起政變,就定在玄澈迎娶花水的那一日的夜裏。我以為一場大戰在所難免,也做好讓龍族背負所有罪名的準備。
我離開天庭,避開這場政變。駕著七彩祥雲來千峰山找白兒,待我登上帝位,她便是我的妻子。不管她答應與否,我都要娶她。
我沒想到,這一日,竟然是白兒和冥王大婚的日子!
她嫁人了,選在玄澈和花水大婚的這一日,嫁給了冥王。
在她心裏,即便選擇冥王,也沒有選擇我。
還是,我又來遲了一步?
我在千峰山上站了許久許久,我不知道冥界的婚禮會有多麼盛大,不知白兒是開心還是悲傷。就在我打算去冥界,放下所有尊嚴將她從冥王的婚禮上奪走時,天庭傳來噩耗。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花水竟然用誅仙台的匕首,刺殺玄澈!
我的弟弟,魂飛魄散了……
陡然感覺到心頭傳來一道撕裂的痛,我匆忙回到天庭。
玄澈已不見了蹤影,不知生死。聽人說,是被龍族的小公主玉磬帶走。
我派很多人去尋,天界,龍宮尋遍,也沒有找到玉磬,沒有找到姥姥,沒有找到玄澈。
他死了?
我竟然再尋不到玄澈的絲毫氣息。
我心痛了,真真切切地心痛了。眼前總是能浮現玄澈兒時可愛清純的頑皮笑容,總是喜歡仰頭望著,拽著我衣袖,喊我“哥哥”。
原來,我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冷漠無情,在我的心裏深處,早將玄澈當成自己的弟弟,親人,手足……隻是現在才真切發現。
為時已晚的恍悟。
我揪住花水的肩膀,“我沒讓你殺他!”
“他不死,你如何穩坐天帝寶座!篡位奪權的罵名,會跟著你一生……永不光鮮。隻有他死了,你才可光明正大,成為天帝!我都是為了你!為了你!為了你,我殺了對我最好的人!”花水一邊哭著一邊大喊,手緊緊抓成拳,指甲深陷掌心,溢出刺目的鮮紅。
我知道,花水現在的心境,大抵與我相似,在失去後方知可貴。
她說的很對,我要光明正大坐上天帝的寶座。即便背後滿是陰謀算計,也要努力維持表麵的仁善。
我將花水處死,判她跳下誅仙台之刑。
花水的死,可以掩蓋所有醜事。
我沒有真的殺了花水,那個女子是思君,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在她跳下誅仙台的那一刻,我救走了她。剔去她的仙骨,將她貶下妖界。
我沒想到,玉磬會去找白兒救玄澈,以命換命。白兒已隻剩下六命而玄澈是被誅仙台的匕首所傷,白兒會灰飛魄散。
即便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天界和冥界的空間轉換,還是消耗了很多時間。在我趕到時,白兒已化為點點飛光流散在混沌的冥界之中。
我在冥界尋了許久,試圖找到白兒那一絲未曾消散的遊魂。
我在忘川河畔遇見了花水,她對我笑得很美很美,似乎有什麼開心的事,另她笑得不能自抑。我未做理會,轉身便走,她卻喚住了我。
“我終於明白,原來在你的心裏,一直喜歡白兒!天帝,掩藏的真真是好。”
我停下腳步,沒有做聲。
“天帝如此善於偽裝,我竟然才發現。我還以為,你的溫柔蜜意,皆是對我。”她的聲音陡然尖利。
我側頭看她,“我從沒對你溫柔過。”
我看到花水的身體猛然一晃,紅色的長裙紅如妖火,與那一大半的紅色彼岸花融為一片紅色的花海。
“是了!你從未對我溫柔過!隻是說話聲音很小罷了。是我誤會了!哈哈哈……”她淒聲大笑著離去。
不知為何,我猛然想起來思君前世時,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思君知道玄辰哥哥不喜歡我,我也不求玄辰哥哥喜歡。”
我沒有在冥界尋到白兒的遊魂,也沒有再尋到白兒的絲毫線索。
我不相信白兒就此絕跡三界間,可又不得不相信,她是真的不在了。
我消沉許久,甚至不理天界政務,隻四處尋找白兒的蹤跡。
玄澈複活後,他以血狼之身重生,名為無殤。以極快的速度統治了妖界。而我忙於尋找白兒,疏於控製玄澈的勢力,他竟然連冥界一並統治。
我為了鞏固帝位,迫不得已與龍族聯姻,迎娶了龍族的長公主曦蕊。
曦蕊,曦蕊,我覺得她是一切因由的始作俑者。
若不是曦蕊篡改了白兒的生死薄,玄澈又何必去扭轉白兒的命格輪盤,血洗整個幽江之岸……這一切,到底是讓我覺得歸咎於曦蕊。
我會讓曦蕊為曾經對白兒做的事,用一生獨守空閨,孤獨寂寞,作為懲罰。
迎娶曦蕊之後,我從未踏入過曦蕊的寢宮,我縱容她的喜怒無常,縱容她的一切,就是不給她一個女人該得到的夫君疼愛。
三界皆以為我寵愛天後,隻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對她冷若冰霜。
幾年後,我終於感覺到了白兒的一絲痕跡,匆忙趕來妖界,竟然見到了花水。我想起來在忘川河畔見到花水,即刻明白。
“白兒的遊魂被你收走了!”
她不肯告訴我實情,隻淡淡地對我笑,“你這輩子都休想再找到她!”
我一把扼住花水的脖頸,“那就永遠都別告訴我!”
那一刻,我真的怒了,毫不猶豫地捏碎了花水的脖頸。收走花水的魂魄,用封魂珠將她鎮壓在南海深淵,讓她永生沒有我的放贖不得逃脫。
花水一直不肯告訴我白兒的線索,我也不急於從她口中得知。
我相信,隻要白兒還在這個世上,終有一日我會找到她。
我不會讓那隻小狐狸從我的生命裏徹底消失,即便不屬於我,能知道她是否安好,我也安心。
時光匆匆流轉,天界幾百年,妖界已過了千年之久。
轉世後的玄澈,隻記得曾經的最愛是花水,將花水的屍身用冥界至寶冰魄床製成冰棺保存花水的肉身幾千年不腐。
那是他們的事,我不堪在意,我隻在意為何我還找不到白兒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