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楞,看向包圍圈外圍,一道低沉的語調傳來,似是霜葉紅林出風而唳,語調喑啞怪異。
畫臉譜罩住臉龐的身影分開錦衣衛士輕輕踱著碎步進來,寶石藍的眼眸開闔,揮了揮手,圍作一圈的茯苓刀又重新收回刀鞘,阿音小臉緊張的看著麵前的人。
不遠的枝頭上,青羽紅尾的小鳥晃著腦袋,小眼珠細細打量奇裝異服的畫臉譜男子或是女子,不知深淺。
畫臉譜的人指掌間如聚螢映雪般白皙,似微微散發著燦白流光一般,光亮華麗的南疆一等貢品絲綢,不僅僅是在午後日頭下折射出淺薄光暈那樣簡單,拂在風中亦是俊雅飄逸,若是不看那詭譎奇異的畫臉譜,整個人已經豐姿奇秀極了。
“荊茗,好久不見了。”
低沉喑啞的語調從畫臉譜背後傳出來,長若流水的紅發服帖順在肩後,微仰著頭,目光涼涼。
“言指揮使,最近可真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呢。”荊茗抱著胳膊,微挑的唇勾著戲謔。
“叫我成蹊,我不喜歡你現在這種態度。”
名叫言成蹊(xi)的戴著花白畫臉譜人語氣更冷,攥著刀鞘的指節發白,似乎拈著蘭花指,推測神情顯然不悅。
阿音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人,有一股陰柔的氣息淺淺擴散,覺得這人渾身上下處處透著荒涼感。
“荊茗......你應該理解......我進鬼閣也是迫不得已的......”言成蹊語調有些激動,罩在麵上的畫臉譜有些顫抖。
“所以你才覺得自己沒臉見人了是吧?”荊茗冷笑。
“荊茗......你我之間,真的鬧到這種劍拔弩張的地步嗎?”言成蹊上前一步,眼角撩著星光,或喜或悲。
“整天戴著副麵具,不敢以真麵目示人,人前一張臉,人後又是一張臉,人前耀武揚威狗仗人勢,人後低聲下氣的說要與本少爺坦誠相待的家夥,想想都惡心,本少爺可攀不上高高在上的鬼閣指揮使大人。”荊茗冷冽著神色,眼神裏不曾有一絲波瀾。
“真的......就回不到從前嗎?”言成蹊又靠前一步,兩人一步之遙,彼此間的鼻息粗喘著,殺氣迷蒙。
言成蹊蘭花指一扣,一道強勁罡氣猛地砸向地麵,震蕩向前方,黑色衣袍隨風舞動,滾著金線的華美袍腳獵獵翻飛。
荊茗鼻腔重重哼了一聲,雙手負在背後,右腳的白鹿皮靴隻是一跺地麵,爬滿了裂縫的青瓦地磚登時碎裂開,一股氣浪從白色短襟襖子下迸發出來,形成一道淺淺的漣漪,抵住了那邊過來的罡氣。
兩人一黑一白,一東一西,一冷一熱,身子一動不動如山定,衣袍翻飛掀北風,墨色的發,皙白的指,青瓦地麵上的砂礫微微顫動著。
阿音緊張的看著麵前針鋒相對的兩人,周圍的十幾名錦衣衛士同樣麵色不善的看著,林瓊羽、冉梧、陸紫月各自守著一邊,警惕地提防著飛蟒服的衛士,周遭圍觀的群眾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著什麼,個個都想抻長了脖子去看個究竟。
兩股罡風暗流洶湧的激烈碰撞著,空氣中微微摩擦著鏗鏘暴鳴的對抗,兩人身周被勁風隔出一道真空地帶,風沙被席卷出去,屋簷上的瓦楞泠泠搖晃。
撲棱棱——
有烏鴉從街巷上空飛過,肉眼可見翅膀微微的煽動。
“奉聖娘娘鑾駕——閑雜人等——一律避讓————”
街道的盡頭,哐哐的響起馬車聲,一道尖細的嗓音遙遙傳遞過來,阿音抬頭瞧過去,那邊彩旗翻卷,九馬開路,一輛金黃華麗的六輪馬車緩緩駛來。
畫臉譜的男子一下收斂了氣機,渾身又隱入一片淡漠中,低沉喑啞的聲音,“你等著罷,你看著罷,終有一天,我會讓你明白的。”
稍後,言成蹊藏在畫臉譜後麵的臉龐似乎動了動,像是在哭,像是在笑,一拂袖擺,單膝跪在街道一側,身子單薄,隱隱蘊藏著強韌的力量,身後一眾鬼閣的錦衣衛士一齊跪在地上,一手扶刀一手撐地,氣勢凜然。
鬼閣是大周朝專聽命於人皇陛下的殺手組織,同時負責暗殺、情報、策反等等諸多的任務,為世人之劊子手,為人皇之忠心膀臂。到了第十五任人皇手上,奉聖娘娘專權亂政,執掌鬼閣排斥異己,一時間將朝堂搞得烏煙瘴氣。對於自己養母奉聖娘娘,人皇始終給予著絕對的信任與敬重。
言成蹊大荊茗三歲,十八歲那年加入了臭名昭著的鬼閣,並宣誓終生效忠於奉聖娘娘。
當他穿上那身飛蟒服、步雲履並挎著茯苓刀再次出現在荊茗麵前時,兒時的情分便早已經煙消雲散,荊茗與言成蹊割袍斷義,老死不再相往來。
言成蹊此後往往以麵具示人,家世深厚,為人又心狠手辣、修為高強,跟在奉聖娘娘身邊兩年便成為鬼閣的最高指揮使,殺人如麻,欺民霸地,將鬼閣的惡名又拔高到新的境界。
荊茗手掌緊攥著,白色衣袍伴隨著拂風颯颯的滾著銀絲華繡,林瓊羽、冉梧、陸紫月一齊跟著街道上的人恭謹跪伏在地上,唯有阿音還在傻傻的站在荊茗身後,粉色的薄唇微微抿著,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