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道?

姬璿真在道途伊始,學習的第一件事並非修煉之法,而是研習道藏,誦讀經典。此刻被問到這個問題,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鬼神鬼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上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不老。”

廣寧散人又問:“何為天仙?”

姬璿稍有沉吟,隨即答道:“上與造物者遊,而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為友。其於本也,弘大而辟,深閎而肆;其於宗也,可謂稠適而上遂矣。雖然,其應於化而解於物也,其理不竭,其來不蛻,芒乎昧乎,未之盡者。”

光寧散人將問題一個緊接一個的拋出來,姬璿真越答越慢,等到最後幾個問題幾乎是冥思苦想,斟酌醞釀許久才能回答。

她不時就廣寧散人的提問反詰對方,問的刁鑽巧妙,就是以這位道德之士的造詣水平也要沉思良久。

等到二人探討完畢,石桌上的茶水已經涼透了。

極專注的做一件事時,時間就會過得很快,姬璿真看了眼天色,她來時尚是金烏高懸,此刻已然日影西斜,幸好兩人都是修行有成之輩,無須進食,不然過了這麼久早該饑腸轆轆了。

她見時辰不早,便向廣寧散人告辭,明顯感到這位真人的態度愈發親切起來。

這也不難想通,原本廣寧雖然也十分妥帖,但那隻是他本人修養好,又是看在大衍宗的麵子上,此時經過一日論道,發現眼前這年紀輕輕的少女修士,對道藏經典竟然有如此之深的理解,便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欣賞。

廣寧散人撫掌歎道:“得佳徒如小友,萬潛道君生平便再無遺憾了。”

他這話卻牽扯出一樁典故來。姬璿真之師萬潛道君年輕時性子狂狷,自負之極,曾言自己生平樣樣唾手可得,唯一不如意便是尋不到一個如自己一般出色的徒弟。

萬潛修為高深,又地位尊崇,想拜在他門下者不知凡幾,其中不乏一些青年才俊,放在別的門派也是人人爭搶的苗子,可萬潛卻總看不上眼,直到姬璿真出現,才算是彌補了他的遺憾。

姬璿真不覺莞爾。她對恩師的性情亦十分了解,此時聽得廣寧散人這般調侃,不免有啼笑皆非之感。

她離開玉清觀時,小祈正在門口打掃地上的枯葉。這小小的孩童打掃的尤為認真,小臉嚴肅,嘴唇緊抿,仿佛這就是世上最值得用心對待的事情。

看到姬璿真出來,他目光一亮,玉雪可愛的小臉上露出羞澀的笑意,看上去像女孩子一樣秀氣。他生下來便因殘疾之故被家人遺棄,幸而廣寧散人將他撿了回來,細心教養,名為童子,實際上卻早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徒弟,隻待日後傳承衣缽。

這玉清觀中平時隻有他與廣寧散人,年幼又無玩伴,免不了有幾分孤單,今日難得有客前來,小祈心中極為高興,隻是沒想到客人是如此好看的一位姊姊。

他此時年紀尚小,往日裏也並沒有什麼妍媸的分辨,可今日一見姬璿真,便忽然無師自通的明悟了美的概念。盡管形容不出如何之美,但心裏就是知道,這位姊姊當真好看之極。

此時天色已暝,晚風習習,姬璿真伸手拂過略為散亂的鬢發,柔聲與這童子道別。

小祈麵上忽然顯出幾分焦急,情不自禁的伸出小手,想要拉住姬璿真,然而還沒碰到她的衣襟又受驚似的縮了回去,隨即猶豫了片刻,從芥子袋中取出了一件事物。

姬璿真驚訝的望著這孩子:“這是送給我的?”

童子局促不安的點了點頭,眼神中流露出明顯的忐忑。他雖然口不能言,卻生了一雙漂亮的眼睛,一瞧見那雙眼睛,仿佛就明白了他未曾說出口的話。

姬璿真從自己麵前的這隻小手上接過禮物,原來是一隻凝神木雕刻而成的小兔子,活靈活現,神態肖似,看上去可愛之極,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相當討女孩子喜歡的禮物。

她生平不知收到過多少件禮物,樣樣價值連城,可眼前這木頭雕刻的小兔子卻格外順眼,比往常那些貴重的禮物都更讓她開心。

姬璿真忍不住笑了起來,“禮尚往來,我也送小道友一樣東西好了。”

說罷拿出剛買不久的昆侖奴麵具送給了他,小祈驚喜不已,目光晶亮,雙頰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愛不釋手的把玩著麵具。

“這下是真的該走了。”姬璿真說完,看見小祈眼中的不舍,道:“吾輩修道之人,聚散本無常數,小道友也不必難過,倘若因緣未盡,日後自然有相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