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尤將軍此刻吃驚,樓音最不愛參加宴會,向來都是差人送些奇珍異寶便算了,連皇上的壽宴她都敢躲懶不露麵。如今她風塵仆仆地出現在趙國公府,別人竟覺得今兒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尤將軍眼神微閃,剛毅的臉上有些許溫和,話不多的他領著樓音往中堂去,此時,尤將軍的夫人也匆匆趕來,“大公主竟然親自來了,妾身沒有好生迎接,當真是失禮了。”
尤夫人年逾四十,眼角已經有了細紋,但風華氣度卻是隨著年輕漸長,穿著素雅卻貴氣滿溢。
按理說女眷到了別人府上都是隨女主人去後宅,即便公主也不例外,但尤將軍卻帶著樓音去了中堂,那裏全是朝廷重臣與王侯將相。
“阿音,這次你親自去江南監督運河開鑿,辛苦了半年讓工程步入正軌,皇上龍顏大悅,你做得很好。”尤將軍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但此刻臉上也掛著自豪之情,“這運河開鑿計劃由你提出,又由你監督施工,果然是我的好侄女。”
眼看著走進中堂了,樓音淡淡一笑,“舅舅在外血戰沙場,阿音自然也要在內為國分憂。”
話音剛落,中堂內所有人皆起身行禮。每個人心思各異且不說,但此時的場麵還是很好看的。樓音鳳眼微眯,看著這一室熟人,隻覺恍若隔世。有仇人,有恩人,此刻都恭恭敬敬地行禮。
說起來今日尤國公府上聚集了京都所有權貴,但卻沒有一個親王。倒不是尤將軍麵子不夠,而是當今聖上早已將各個王爺發配到了各自封地,且這幾個王爺還是當年奪嫡時幸存下來的無所作為的皇子。
樓音心想,自己若有父皇的鐵手腕便不會落到那樣的下場了,隻怪自己光是性子像極了父皇,卻沒有父皇的心計與手段。
打量了一圈,樓音問道:“太子沒來嗎?”
以尤將軍的麵子,太子該來賀壽的。
“殿下日理萬機,臣不敢勞動太子殿下。”
樓音嘴角勾起譏笑,緩緩與尤將軍一同落座。
不等樓音喝上一口熱茶,就有一道蒼老沙啞的聲音傳來:“聽說公主回京途中帶走了和州知州大人的兒子,途中遇險王公子不幸墜崖,公主還封了王公子什麼‘大梁第一麵首’,公主如此羞辱朝廷命臣,令人心寒呀!”
尤將軍聞言,眼角一抽。
公主立功歸來,人人恭賀還來不及,敢於當麵潑冷水的也隻有太子少傅商大人了。樓音看也不看他,抿了一口茶扭頭對尤將軍道:“舅舅府上的茶真香,比本宮在江南喝的茶好多了。”
室內一陣寂靜,隻聽得見樓音的茶杯碰到桌麵的聲音。
“商太傅平日裏教導太子還不過癮,竟還要來教導本宮?”
商太傅本就是閑職,不掌朝政實權,他所仰仗的不過是自己是太子恩師,女兒又是太子妃,將來的皇後,他便是將來的國丈爺,以及他在朝中桃李無數,自成黨派。
“老臣教導得了太子,自然也是教導得了公主的。”商太傅滿麵孤傲,渾身上下一股老學究的迂腐之氣。
“嘖。”樓音搖頭,腹誹這個商太傅還是這麼討厭,“商太傅傾其所學教導了幾年太子也不見成效,如今換了劉太保做老師,可見商太傅能力一般。怎麼,難道商太傅還想禍害父皇的其他兒女嗎?”
整個中堂一股暗流湧動起來。
太子資質平平眾所周知,但皇帝的幾個兒子卻個個都不爭氣,太子已經是矮子裏麵充高個的。平日裏皇子間的比試都是太子拔得頭籌,臣子們自然把太子誇上了天,隻把太子平庸此事藏在心底,保持緘默。但此刻大公主說這樣的話,明麵上是說商太傅能力不足教導太子,可暗地裏大家都聽得出來公主是在說太子資質不足,換了幾個老師也不見長進。商太傅不僅是太子老師,也是是太子嶽父,此刻麵子上到底掛不住。
尤將軍頭疼,自己這個侄女兒怎麼說話如此不留情麵,太子好歹是她哥哥,商太傅又是太子妃的父親,這下可怎麼收場……
此時,門外一人緩緩走來。
樓音定睛看去,那人兩眉入鬢,眼若流星,風姿特秀。踏春光而來,朗朗如日月光,濯濯如春日柳。
他著一身竹青色長袍,黑發隻由白玉冠束氣,這樣普通的打扮,卻吸引了中堂內所有人的目光。
“在下前來為尤將軍賀壽,願公如衛武,百歲尚康強。”
謙謙公子,溫潤如玉。
可惜,除了樓音,沒人知道那人溫和無害的偽裝下,就是個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