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到底愛上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或者說是一個什麼樣怪物,他隻想死個明白。
撒勒迦的手緩緩伸出,拇指摩挲著石洛的喉結,然後手猛然張開,掐住石洛的脖子,手掌下能夠感受到氣管的顫抖,和動脈中血液流過的搏動。手下的人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自己隨時都可以殺死他,隻要自己想。
“一千……三百二十五年十五天八個小時。”撒勒迦開口,他從未跟任何人講過這件事情,以後也絕不可能跟任何人講。
一千多年的秘密,隱藏在他心靈的最深處,成為跗骨之蛆日夜跟隨。
今天,這個和自己同居了整整三個月的小兵,馬上就會死去的人,應該是一個非常好的傾訴對象。
何況……剛剛被打斷了,等到明天早上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到底死去的人會是誰,也不一定。
“曾經,我是一個哨兵,一個比你更勇敢的哨兵。”撒勒迦的眼眸微垂,原本深邃的雙眼,在這一刻,變得虛空。
“我奉命去追捕羅拉異獸,就是麵前的這個。它當時受傷了,很重的傷。我們一起圍攻它,依舊沒人是它的對手。它在我麵前,一個個的殺死了我的戰友。就像,你剛剛看到的那樣,白色的長發刺穿腦後精神區,吸取他們的能量,然後精神歸它所有,*化為灰塵。”
石洛感到撒勒迦的另一隻手,緩緩的撫摸著自己的脊背,然後停留在後腦處。
那裏是脊椎和大腦的連接之處,是生物進化中,腦的最古老部分,掌控著最低級最根本的神經運作。
撒勒迦的指尖,輕輕拂過那處,然後輕輕在上麵戳了一下。
“最後,我也被它抓到了,他的頭發,就在我這裏,像這樣戳了一下……”
石洛渾身發涼,他的嘴唇都輕輕抖動起來。
他忍不住去看那個異獸領主,被這樣的怪物抓到,然後腦幹被侵入,除了死,不會有別的想法。
“但我很幸運,我的攻擊力很強,而它已經受傷了傷,非常弱。在它想要殺死我的時候,我攻擊了它。它死了,我活了下來,但卻有些東西,永遠的留在了我的精神區。”
白色的,猶如一絲絲光線的觸手,原先石洛一直以為,那是撒勒迦的精神觸手。
而現在,他才知道,那原來是屬於異獸領主的東西。
“我的量子獸因為這個東西,變成了一個怪物;我也是……從此變成了一個不死的怪物。羅拉皇帝頒布了《被感染向導的十項特征》,那都是錯的!沒有任何向導被感染,被異獸感染的……隻有我一個!”
撒勒迦本來準備用手刺入石洛腦幹,就此殺死他。可當他說出“被異獸感染的隻有我一個”的時候,卻不經意撞上了石洛的眼。
那雙眼裏,沒有半點命懸一線的驚慌,甚至連被欺騙的憤怒都沒有。
也沒有可惡的憐憫和同情。
有的,隻是一種難以言說的難過的目光,不是覺得自己可憐,不是覺得自己是怪物,隻是……單純的,在這一刻,痛著自己的曾經經曆過的痛。
按在石洛後腦的微微抖了抖,然後放棄了腦幹,順著後腦往上,按到了石洛的頭頂上,猶豫了片刻,在上麵揉了揉。
隨著短發刺入掌心的微微癢感,撒勒迦幾不可見的歎了口氣。
盡管已經隔了好些年,但回想起當年的那些逃亡的日子,都讓人不禁遍體生寒。
每一個白天的時候,他會成為人。
而當夜晚的時候,留在他體內的那屬於異獸的精神體,就會出現,發作,並且折磨他。
幾乎有整整兩百年的時間,他白天是人,而晚上,則是一隻弱得無法再弱的異獸。
身體變異的痛楚,幾乎讓他斷絕了希望,隻有在每天清晨的時候,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到大地的時候,在經曆了常人難以忍受的劇痛後,才能夠控製住體內那股被感染的基因片段,再次成為一個人。
就這樣,每一天,每一夜獨自煎熬。
直到所有的朋友親人都死亡,直到那個可笑的《被感染向導的十項特征》全部作廢的時候,他才再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