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呀摸,將她的頭發摸順,接著分出均勻的三股,很小心很溫柔地,給她編了個麻花辮。
編完後夏兔抓了把發尾,果然碰到那個發圈。
“為什麼要把它還我?”她歎氣。
不回話的小白傻傻看她,用他看不見的眼睛。
他能想象出她的樣子。隔了漫長的時光,他的小兔子站在那頭。
麻花辮、白皙的臉、蹙著眉頭、眼圈微紅,豎著耳朵。
——夏兔,夏兔。
小白的手又伸進口袋,找到一顆八寶糖,遞給她。
這個糖啊……他們小學時候沒有錢,買這樣一顆糖要摔碎後分著吃。
現在不用了,是吧?以後,她都可以擁有完整的糖了。
夏兔吸了吸鼻子,撕開糖紙。
“發圈、八寶糖,你以為這樣就還清了嗎?”她吃著糖,糖很甜,心中苦澀。
“沒有,還不清。”
他捧住她的臉,低頭,唇輕柔地覆上來。
——小白主動的,第一次、最後一次,飽含私心的吻。
像大地春回,像故事終於迎來了轉折,又像是個告別的句點。
她閉眼,想著:認了。
夏兔目送小白走遠。他的身影穿過花圃、鵝卵石走道,隱沒在拐角處,後背一直是挺直的。
她沒有追上去,正如他沒有回頭。
其實,他們兩個中,但凡有一個人自私一點,就不會落得這個結局。
他盼她好,所以她要好好的。
值得一提的是,他最終還是留了錢給她。
是夏白走後的兩個月,學校放暑假,回到家裏公寓時夏兔在床底下發現的。
鼓鼓囊囊的大紙袋,一共十二個,每個上麵都寫了“夏兔”。
他們吵架那次,她在他的書包裏看見過它……想來是攢了很久的,原來是給她的。
裏麵的錢有硬幣、紙幣,一毛、五角、一塊、五塊,最大麵額不過是二十。
傻子……
夏兔有些好笑地想:不會是乞討得來的吧?
一萬八百二十三元,零七角。
她把錢和袋子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除了“夏兔”,再找不到別的、屬於他的字跡。
“俗氣……你就知道給我留錢,不知道留點紙條嗎?”
坐在錢堆裏的夏兔,憤憤地喃喃自語。
“比如,寫上個‘我愛你一萬年’、‘等我回來’、‘夏兔最美’之類的,好叫我癡心得更徹底一點……”
……
之後的事沒什麼好說。
思念會隨著時間減退嗎?或許會吧。
頭一年去其他城市上大學,身邊不再有能叫出“夏白”這個名字的人。
大二回家過節,吃到糟肉時,夏樸提到過一次:“啊,以前阿白還喜歡搶你的糟肉吃”。
大四畢業,回家鄉工作。開車路過母校,曾經的澄澄早餐店搬走了,隻剩個招牌。某人是那家的大客戶,老板都被他買熟了,熱騰騰的灌湯包,他一口氣能吃四個。
進工作單位前,鍾情語重心長和夏兔講了很多話,職場心得、酒桌規則、人生哲理,回憶起從前,嘴快說了句“還好那怪物不糾纏你了……”。
工作第一年,許皓邀請夏兔來校友聚會。重逢一些高中同學,看到她有個男同學嘀咕:“我們班學習成績最好那男生怎麼沒來?以前和夏兔走很近那個……額,叫什麼來著……”
工作第二年,公司組織去迪士尼玩。戴著不合心意的米奇頭箍,女同事抱怨道:“組長這也太摳了,想帶小孩來迪士尼幹嘛不自己花錢,就這樣用掉我們的旅遊經費了!王子啊公主啊,我們這個年紀的誰還信童話故事啊,夏兔你說是不是?”
然後,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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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的事,我還不知道。
說來不好意思,童話故事,我信的。
因為我從小保守著一個驚天大秘密,關於我床下長出的“他”。
總覺得要是把這個秘密說給別人聽,別人不會信,所以我誰也沒說。
總覺得要是把這個秘密說給別人聽,得說上很久很久,所以太麻煩了。
沒想到如今隻用四個月,我就將它寫完了。
我怕我再不做點什麼,有一天,連自己都把他忘了。
2017春.夏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