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空氣中滿是濕意。
崎嶇的山路上,一列馬隊疾馳而過,馬蹄時不時濺起水花。馬隊諸人皆身著蓑衣,蓑衣已然濕透,雨水順著緊綁的褲腳深入皂靴,再從靴尖透出來。滴滴答答,與濺起的水花融為一體。
這便是啟程回京的秦邕一行人。
為不引人注意,昨夜他們便收拾好行囊,今早城門剛開、守城門的衙役還在打盹時,便悄無聲息地出城。騎著秘密放置在城外的馬,十幾人冒雨趕路,如今過去兩個時辰,已差不多走出宿安縣轄地。
山路上,秦邕打馬走在最前麵。
大半個月過去,來時漫山遍野的桃花大多已經凋謝,隻留少許殘紅點綴枝頭。裹夾著濕意的山風吹來,滿帶著山林清新的氣息,夾雜著絲幾不可聞的桃花香甜。
抓住韁繩任千裏良駒向前走著,秦邕腦子裏卻回憶著昨日慶豐樓內小姑娘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平日他對這些閑雜瑣事的記憶力一向不是很好,畢竟有更多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記憶、分析。可不知為何,關於小姑娘的事,他卻是記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清晰記得,離得近時她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香味。
清新又甜美,跟這山林間的桃花香一模一樣。
京城來報,聖上有意擢升白同知為刺史,代替徐冰之職,掌管淮州一州要務。若非刺史乃封疆大吏,事關重大,須得多次朝議,隻怕這會任命的旨意早已加蓋玉璽,開始南下往淮州走。
他多方行動,聯合鎮北侯府勢力以及其餘非魏丞相黨羽極力阻攔,好不容易將事情拖延下來,可到如今拖了大半個月已經差不多是極限。
半個月來他在淮州查到的證據,雖樣樣指向白同知,可無奈對方實在太過小心,若著實想逃過去,也不是沒法子。
倘若再晚點,聖意已絕,到時龍椅上那位為了自己臉麵,也絕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對方把這事圓回去。
他必須得親自回京,居中策應,將所有的可能堵死。
這樣一來不知又要忙多久,隻怕下次見到小姑娘時,她已經成大姑娘了。
馬兒行至山路拐角,對麵山上桃花香氣襲來,兩處交疊在一起,頗為濃鬱。
到時小姑娘身上的香味應該比現在還好聞。也不知這份福氣,最終會被何人消受。
單是想想,秦邕心就止不住往下沉。
“世子,出事了。”
臉色開始變黑,身後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緊接著響起來的還有秦武聲音。
秦邕心裏一咯噔。昨日回去後,秦武就已向他稟報過被石朱認出來之事。雖然當時他的處理堪稱冷靜,但能糊弄過石朱,卻糊弄不過石家其他人。
當時他就覺得會出事,所以今晨走時,他特意命秦武留下來。一直留到他處理完京城那些事,到時石家肯定會首當其衝,被連根拔起,這件事也就徹底沒了隱患。
沒想到才這麼會功夫,他就追上來。
舉手朝身後做個“停”的手勢,馬隊停下來,秦武在他身側打馬。
“世子,我們在石家的線人來報,昨日石朱回石家後沒多久,石家便派人去了書肆。”
果然不出他所料。秦邕臉更黑了,沉聲問道:“林家人昨日不是回桃溪村了?”
“林家人是回桃溪村了,可昨日走時已經開始打雷。林家夫婦心疼大病初愈的女兒,唯恐小姑娘淋雨受寒,便將她留在了書肆,托掌櫃照顧。”
也就是說,石家人找上門時,書肆中隻有小姑娘一個人?
想到這點秦邕臉徹底黑了,“為何不早點來報。”
“屬下失職,”秦武下馬,單膝跪地,闡明道:“我們收買的線人在石家地位並不高,待他得知消息後,宵禁已起。世子……據他所報,石家下人從書肆抓了個姑娘,往采石場那邊走了。”
秦邕原本在權衡利弊,若此刻調頭回去,有可能暴露身份不說,還會耽誤回京時間,到時京中平反不成不說,自己還有可能搭進去。
風險委實太大,不用多想他便決定隻派幾個人手過去,自己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