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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砯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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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到的葬禮】
四月上旬,b市,西山別墅。
最近幾周氣溫回暖很快,再加上這座北方城市的春天難得多下了幾場雨,所以往年四月才初放的櫻花此時已經開得非常絢爛了。
下午四點,厚重的積雨雲開始聚攏,低垂著壓向山頂,不一會兒便有細細密密的雨絲飄落下來。
降雨後氣溫明顯低了不少,陰鬱的天景映襯著漫山遍野的雪白櫻花,遠遠望去形如一座莊重而清冷的陵園。
一輛黑色奔馳從遠處駛來,被山腳崗亭的路障攔下。
值班保安見有人要上山,當即披上件雨衣匆匆出了崗亭,他繞到奔馳車另一邊在駕駛室門外站定,朝司機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與此同時,駕車司機十分配合地降下車窗,待看清楚對方那張臉後,小保安不禁微微愣住,脫口道:“杜先生,怎麼是您啊?”
開車的男人名叫杜輝,是陸家大宅女主人的專職保鏢和司機,能讓他親自出門去接的人……保安腦子轉得飛快,幾乎是下意識朝後邊瞄了一眼,隻見後排右側坐著個穿黑色西服的年輕人——
那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身形很瘦,五官生得極為漂亮,蒼白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就那麼默不作聲地注視著窗外。
杜輝見這小子眼珠亂瞟,忙暗示性地清了清嗓子,然後正色道:“後麵那位是我們家三少,此前一直在美國讀書,這次是為了陸先生的事才特意趕回國的。我剛從機場把人接回來,你趕緊放行,宅子那裏還等著呢。”
保安皺了皺眉,心說這是從哪兒又冒出來一個陸三少啊?手上卻片刻不敢耽誤,“哎”了一聲,便趕緊跑回值班崗亭,將攔住奔馳車的路障升了起來。那邊杜輝搖上車窗,腳下輕踩油門加速,駕駛奔馳駛上盤山公路。
雨越下越大,車玻璃內側逐漸凝上一層厚厚的水汽。
陸研垂斂的眼睫輕輕一顫,過了幾秒,他伸出手,用戴著白色絲質手套的五指將哈氣擦去一部分,然後重新抱住懷裏那束雪白的花。
包裝紙隨著他的動作發出“嘩啦”一聲輕響,杜輝聞聲從後視鏡看向陸研,隨口道:“三少,人死不能複生,您也別太難過了。”
聽見這話,陸研略微抿緊的唇向上揚了揚嘴角,眼羽輕顫,他緩慢抬起頭,在後視鏡中迎上了那個男人的眼睛。
目光相遇的瞬間,杜輝驀地怔住。
——那是一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幽暗的瞳仁溫潤如玉,眼羽纖長,交彙於眼尾處線條微微上挑,形成一個驚豔而又透著幾分媚態的好看形狀。
可那人的眼神卻是涼的。
“我爸他……什麼時候走的?”陸研輕聲道。
杜輝恍然回過神來,說:“前天晚上,醫生宣布以後,夫人就命人通知您了。”
“他……”陸研的嗓音有些啞,“走的時候痛苦麼?”
杜輝愣了愣,隻當是這位陸三少悲傷過度,很自然地安慰道:“陸先生年輕時積勞成疾,心髒一直不太好,這次舊病複發也有一段時間了,那天晚上突發心梗,醫生說發病的持續時間不到一分鍾,我想應該沒受什麼罪吧。”
“心梗——”陸研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你知道麼?心髒疾病的致死時間很短,但過程卻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沒受什麼罪’通常是醫生安慰活人的話呢,你們都信了?”
年輕人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像一柄被軟布纏緊的匕首,平緩而又猝不及防地狠狠刺進了杜輝心裏。
察覺到對方麵色有異,陸研反倒是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知道您是想安慰我,請放心,我並不是很難過,因為啊——”邊說,他邊伸手摸了摸懷裏還沾著水珠的雪白花瓣,溫雅的嗓音仿佛帶著某種漫不經心地自嘲,“我離開陸家的時候還不滿五歲,如今已經十六年了,沒有媽媽的允許,我連買回國機票的資格都沒有,到現在早就記不清了他的模樣。”
“……又有什麼好難過的?”
黑色奔馳沿盤山道緩慢攀爬,終於在半個多小時後停靠在位於山頂的陸家大宅門前。
從布置就可以看出宅子的女主人不喜歡傳統葬禮的白綢黑幡,整座莊園幾乎沒有多少與白事相關的裝扮,隻是在鐵藝雕花的院門兩側象征性地擺了兩隻鮮花紮成的素色花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