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絲特奔了過去,將安雅摟在懷中,想要盡力遠離自己的丈夫。她喊道:“上帝給了我這個孩子!祂把這個孩子交給我來撫養——我絕不會放棄她!”她忽然看向了丁梅斯戴爾牧師,帶著那種淒苦的神情說道:“你來替我說句話!你原是我的牧師,比這些人更加了解我——你知道我不能失去這個孩子,替我說句話吧!”

她再三地懇求著丁梅斯戴爾,那聲調簡直幾欲發瘋。安雅的表情陰沉下來,死死地握住了雙手。

丁梅斯戴爾牧師也的確為她開口了。他對總督求情,據理力爭,最終改變了長官們的注意,讓他們同意將孩子交付在母親手中。他向安雅招手,想要吻吻他的額頭,安雅卻避開了他,向著海絲特跑去。

母女二人離開了總督的府邸,並不去管那些有地位的人是怎麼議論她們的。經過一番鬥爭,海絲特總算又擁有了她的女兒,她對此滿懷感激,十分高興,就連總督的姐姐、古怪的西賓斯太太邀請她去樹林裏見黑男人的事,也沒能破壞她的好興致。她滿麵笑容,帶著安雅回了家。然而在邁入那間茅屋的時候,沉默了一路的安雅卻忽然問道:“他是我的父親嗎?”

“哦!”海絲特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觸電一般地鬆開了她的手,猛地向後退去:“你說誰,我的小珠兒?”

“就是他呀。”安雅懷著惡意的微笑,彬彬有禮地道,“您知道,太太——就是他呀。”

海絲特簡直被安雅的惡作劇嚇得不能動彈,經過了好久才恢複過來。她擔心這孩子是不是真的察覺到了什麼,整天憂心忡忡。而在這種過程中,她竟聽說了一樁事情——老羅傑·齊靈沃斯,那位醫術高超的醫生,竟然住進了丁梅斯戴爾牧師的宅邸,並同他成了之交好友。

乍一聽聞這種事的時候,海絲特幾乎呆住。這是一對多麼奇特的組合啊!年老又醜陋的醫生,和年輕又漂亮的牧師!更可怕的是,一個是她暗地裏的丈夫,一個卻是她暗地裏的情人!牧師絕不可能猜測得到醫生的真實身份,可是醫生自己呢!他是否已經知道了什麼?!

的確,在長久的相處當中,老羅傑·齊靈沃斯已經發現了許多端倪。牧師臉上常懷的憂鬱、他布道時所迸發出的激烈感情、那種仿佛帶著神經質的氣質、羸弱的體格中所帶有的深深痛苦,無一不昭示著他內心的極大痛苦。

羅傑·齊靈沃斯盡管希望自己能夠引誘出他那隱秘的心事,牧師卻始終對此保持緘默。他偶爾所吐露的話語盡可以表現出他的痛苦,卻於事實毫無關聯。然而他和老羅傑·齊靈沃斯畢竟在某些方麵十分契合,也將他當做一個真心可以信賴的朋友來看。偶爾之間,他也的確會暴露出一些東西——也正是這些痛苦的絮語,令海絲特原本的丈夫捉住了蛛絲馬跡。

然而當他真正揭露了那一點的時候,狂喜和驚奇卻令他決心將此深深埋在心底。他心中掩藏的惡毒至此便活絡起來,引導他想象出超乎常人的複仇手段。他將自己裝扮成牧師的朋友,讓他對自己吐露所有的恐懼、自責、煩惱和負罪感。他由此而得到的快感尤為深厚,在發現那一樁秘辛之後,他更是開始得心應手地利用牧師,將他的一切痛苦都掌握在手中;不但要讓他感受身體的痛苦,還要感受到精神的折磨。

安雅並不知道這一切,但從牧師越來越蒼白的麵孔上,她也能猜到些許端倪。老羅傑·齊靈沃斯的複仇,可以說是甚合她意。她樂意看到這一點,並也同樣地為著牧師的萎靡而歡欣鼓舞。

這種情況繼續下去,牧師的精神很快就支撐不住了。

海絲特到哪兒都要帶著安雅,生怕將她弄丟。而安雅現在也比幾年前長得更大些了,就算在夜裏,也可以帶著她放心奔波。這一天晚上,本地的溫斯洛普總督剛剛咽氣,他的家人請來海絲特為他去量袍子的尺寸,直到深夜才帶著安雅向家裏走去。

因為是個非常受母親寵愛的孩童,安雅盡可以做一些她從前所不能做的事。她在黑夜中曼聲歌唱:“我有一隻舊箱子,把它放在小船上……”

“珠兒!小珠兒!”一個聲音卻忽然叫道。“海絲特·白蘭!是你在那兒嗎?”

作者有話要說:完結倒計時~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