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發走保姆,才在床的另一側躺下來。可能是因為激動,又可能因為是心緒複雜,帶著許多不確定,他看著她許久,才漸漸睡著。
容曄這幾天經曆過大喜大悲,又加這樣折騰也累了,迷迷糊糊地睡著。不知怎麼就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在空無人寂的醫院走廊上跑,心裏那樣著急,大喊大叫地吼著,仿佛在尋著什麼。
可是沒有,整條走廊,整個醫院都是空的,沒有人。他的心從來沒有那樣慌過,急急忙忙地從樓梯上跑下來,卻跌了下去。
下麵就像是無盡的深淵,他被無盡而冰冷的白色包裹,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抓不住,恐懼將他襲卷,但是好像並沒有落到底部。畫麵不知怎麼就轉到了自己的臥室裏,他就躺在床上睡覺,床尾站著渾身沾滿血的女人,手裏捧著個血肉模糊的肉團。
她說:“曄哥哥,你要我生的孩子……”
容曄嚇得一下子就從床上坐起來,出了一身冷汗,側目看去另一邊的床麵居然是空的。
心裏更加慌起來,光著腳踩在地上就往外跑,急步走到門邊,突然停頓。臉上的表情已經恢複冷靜,幽深的眸子漸漸轉向通往陽台的玻璃拉門。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一點點將門拉開,果然看到她坐在露台的吊椅上。就那樣安靜地坐著,迎著早晨的陽光,隻不過襯得臉上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他的心總算定下來,但是也僅僅兩秒而已,便緊張走過去將她抱回床上。
“你做什麼?”陸彎彎不解地看著他。
容曄根本不理她,逕自掏出手機,吩咐:“派兩個人過來。”說完便掛了電話,然後走到露台那裏,將拉門當著陸彎彎的麵便鎖了。
“你怕我會自殺?”陸彎彎看著他的舉動問。
不能怪容曄,剛剛坐她坐在露台的模樣,就像整個人被掏空了靈魂一樣。
容曄抿緊唇,半晌才說:“你要想想你哥哥,想想寫意,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你放不下的人……”也許他是太在乎,所以才過分緊張,但是他不允許有一點點的危險存在。
陸彎彎也懶得解釋,提到陸希,連計較他騙了自己的心情都沒有。
露台封了,門口那兩個保鏢又回來了,像兩尊門神似的守在門口。容曄除了處理公事,也都陪著她的屋子,唯恐有一點兒閃失。
昨天一天沒吃的,今天更是連東西都聞不得,陸彎彎的情況更加糟糕,躺在床上一點兒精神都沒有,更別說吃什麼吐什麼,折騰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容曄實在看不下去,最後抵不住擔心,直接將人抱著上了車。因為考慮到她與慕家的新聞還沒有完全散熱,所以在路上聯絡的是家私人醫院。
因為事先打了電話,所以在婦產科的檢查很順利。主要還是精神壓力,加上最近一段時間飲食不規律,所以胎有些不穩,便安排住了院療養。
容曄照常忙碌,因為突然有了孩子,不是不在意,也不是不緊張,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陸彎彎,更怕一小心自己做出傷害她的事來,追悔莫急。
現在他不怕她做出傷害孩子的事,因為對她太過了解,可是怕她會一聲不吭地跑掉,所以病房門口還是安排了兩個人,平時她進出也有保姆跟隨。
盡管有醫生調適,她一般也躺在床上,目光常常望著窗外出神。醫生試著和她談過幾次話,最後還是建議容曄找個心理醫生給她看看。
這天之後,陸彎彎病房裏便定時有個醫生來給她檢查身體,似乎挺閑的,常常陪她聊天。她不知道對方是心理醫生,和他漸漸熟起來,漸漸開口說話。
陸彎彎的情況就這樣好了一些,容曄終於鬆了口氣。偶爾過來,也隻是遠遠地看她一眼。今天保姆打電話報備,說她想吃興華街上一家老字號的包子,他當即扔了手邊的工作,開車越過好幾條街,專程買了來。
拎著東西進門,那個心理醫生正好也在,兩人不知道聊著什麼,她臉上的表情平靜,說時唇角微翹,終於流露出一些微微的笑意。
隻是當目光接觸到走進來的容曄時,那笑容就如隕石般墜落下去,消失的無影無蹤。她並不想表現得這樣明顯,但是有些東西似乎無法控製。
“容少。”心理醫生注意到是他,馬上站起身來。
容曄頷首。
醫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陸彎彎,識趣地退出去。
容曄手裏提著小籠包擱在茶幾上,說:“趁熱吃。”
陸彎彎點頭,卻沒有動。
“用我喂你?”他挑了下眉,問。
陸彎彎這才走過去,坐下,用筷子拿了一個放進嘴裏。本來是她說想吃這家的包子的,可是東西入口,卻不是自己想的那個味道,這是大概是孕婦的通病。
“不好吃?”容曄見她蹙眉,問。
陸彎彎搖頭,唇角勉強名彎了彎,但還是拿了手邊的杯子將嘴裏的食物衝下去,看得出來有多勉強。
曾幾何時,承載著他所有寵愛的陸彎彎,在他麵前肆無忌憚撒嬌的陸彎彎,在他麵前也要隱忍?這樣委曲求全?她明明可以當著他的麵吐出來的。
有時,客氣便是距離,容曄心頭一陣低落。
陸彎彎勉強吃了那隻包子,便不再碰。
“醫生說你的情況已經穩定,明天就可以出院。”容曄說。
陸彎彎點頭。
其實她還不願意出院,主要是不想住在容曄那裏,自己這情況又不能回家,倒不如住在醫院來得輕鬆。
容曄終於忍不住,抓住她的手問:“彎彎,你還打算逃避下去嗎?”
他們都已經有孩子了,難道他們要一直這樣下去?
陸彎彎看著他,其實這些天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畢竟她要為肚子的孩子著想,卻始終不能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