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筎生?”
護士回答:“好像是有一位姓方的學生。”
許寧鬆了一口氣,道:“我是他的老師,我想見見他。”
護士卻有些為難。
“難道他——”許寧緊張。
“不,不是!他傷得不重,隻是有些……您跟我來吧。”護士給許寧領路,一邊道,“既然您是他的老師,也希望您可以開導開導他。”
方筎生的情況,比許寧想象得還嚴重。
他沒有在衝突中受傷,醒來後卻不言不語。一連幾天,坐在病床上一句話都沒說,任誰上去安慰都沒用。
許寧進病房的時候,看到的是方筎生的側臉,他消瘦了許多,眼下一片青,整個人都好像失了魂靈,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筎生。”
許寧試著喊了喊他,沒有反應。許寧蹙眉,他感覺方筎生像是完全將自己封閉起來,龜縮在殼裏,因為受到的刺激太大,而拒絕任何外界反應。
不過許寧沒有氣餒,他走近些,又道:“筎生,奶奶還在家裏等你。”
“奶……奶?”
方筎生的眼珠微微轉動。
“是啊,筎生,你奶奶給你的花布包裹呢?”
花布包裹,奶奶親手織的花布包裹,裹著那親手做的甜點,送自己意氣風發的孫子,踏上開往追求心中抱負的列車。而那車,卻沒有靠站。
方筎生恍若刹那被點醒了,他看著許寧,眼眶瞬間紅了。
“先生!”
“啊啊!先生。”
他一把撲到許寧懷裏,嚎啕大哭。
許寧拍著他的後背,輕輕歎息。方筎生卻撲在他懷裏,像是找到了一個發泄口,將多日的悲憤全都宣泄出來。
“我就看著他們死在我麵前啊!”
“那一槍打出來,阿四的腦袋就開了個窟窿。”
“前一刻他還在與我說話,後一刻人就沒了。先生!先生,我好恨啊!”
那滿腔的悲憤,如果化作洪水,大概可以淹沒半個北平。
許寧默默聽著,直到聽見方筎生在他懷裏咬牙切齒道:“我好恨啊!我恨他們!恨不得生啖其肉,活飲其血!”
許寧手一僵,扶著方筎生的肩膀。
“你說什麼?”
他看著學生的眼睛,卻隻在昔日那雙清澈的眼睛裏看到滔天恨意。
“我說,我要他們死。”方筎生冷冷道,“他們都不得好死。”
許寧緩緩鬆開扶著他的手。
“先生?”方筎生困惑。
下一秒,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一聲輕響傳開。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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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為什麼這樣認為?”
副官卻不太放心道:“現在外麵的流言,都將責任推到老將軍身上。文化界更是上下一氣地聲討,許先生也是讀書人,您就不擔心嗎?”
擔心?
段正歧想,或許副官更該擔心的,是許寧那名學生。
畢竟早在十年前,段正歧自己就吃過這個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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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方筎生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他捂著自己被打的半邊臉,大腦都停止了運轉。
“你說的他們,是指哪些人?”許寧卻在他之前開口,“是那日下令開槍的官員,受令開槍的士兵,還是有朝一日將站在你對麵的所有人?”
方筎生明白了!先生竟然覺得那些人不該死!
他怒了,好像信賴一個人卻被生生背叛那樣憤怒!
“他們都該死!”
“他們殺了我們那麼多人!”
“我們隻是想抗議啊,抗議八國通牒,我們想要為自己國家爭取一個更好的未來!我們有錯麼?”
方筎生憤怒道:“然而那些*的官僚不想讓我們得逞,他們讓人開槍,他們以為殺了我們就能堵住我們的嘴!總有一天我要他們十倍償還!”
“所以,你要殺了這些人,殺了他們的妻老,殺了他們子嗣。這些夠十倍償還給你嗎?”
“——我不殺無辜!”方筎生氣道,“我不像他們。”他又哀求道,“先生,你為什麼要幫那些人說話?”
“你聽著。”
許寧淡淡道:
“孟陸,告訴他,那一日究竟死了幾人。”
許多人錯愕地看向許寧,站在他身後的孟陸有些尷尬道:“幹我什麼事啊?”
“我知道你們有消息,方便的話,還請麻煩告訴我們,那日遊(you)行到底死了幾人。”
“好吧,反正也不是什麼機密。”孟陸拉了拉帽簷,道,“據我所知,五十人是不止的,更多就不知道了。”
“五十人!”方筎生瞪大眼,激動道,“先生你聽見沒有!不止四十七人,他們殺了人竟然還謊報數目!”
“咳,你理解錯了。”孟陸打斷他,“我說的數目,是指一共死了五十多人,但是你們學生和一般市民,的確是死了四十七人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