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歧。”
韓複榘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名字。
“沒想到是你。”
段正歧手拿著拐杖撐在大理石地麵上,抬眼看著來人,和那人身後的一排國民軍士兵。
這拐杖是的義父臨走之前交給他的。
【如果有不懂禮數之人上門來犬吠,就拿這作打狗棒吧。】
皮質的黑手套握在杖頭,發出咯呲咯呲的聲響,聽得人心頭煩悶。
韓複榘環顧四周,見到隻有段正歧一人,一顆懸起的心又放了下來。
“段公何在?”他問,“今日元帥有事與段公相商,還不速速把他請來。”他說完又嘲道,“我與你個啞巴廢話什麼,來人,搜!”
一群士兵從兩排越出,卻不約而同地從段正歧身邊繞過。而段正歧站在堂中,任由他們穿過自己向樓上搜去,並沒有什麼反應。韓複榘一直緊緊盯著對麵,直到看到這一幕,心裏才真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怕段正歧出什麼幺蛾子。
韓複榘悄悄打量著段正歧的麵龐,心想這人未免也太過年輕,看起來才看看二十出頭,這麼一想就更可怕,誰知道六年前他殺人如麻的時候,究竟才多大?
不寒而栗,韓複榘甩了甩胳膊,還沒來得及再想些什麼,樓上突然傳來接連的炸響和猝不及防的慘叫!
火焰比聲音慢一步,等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整個段宅已經坍塌了大半,派上去的士兵生死不知,烈火與硝煙充斥盤桓在空氣內。而樓下被爆炸的衝擊波擊傷的,也有不少,都哀嚎呻(shen)吟著。
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倒在血泊裏,隻有一個人站在那,威風不動,用拐杖拄著地,好像他就是掌握這烈火地獄的閻王!
韓複榘在光影中看過去,恐懼與怒火一頭襲來!
“段正歧,你這個魔鬼!”
他大吼,掏槍就射,卻見剛才還一動不動的人影彎起腰背,如獵豹一樣撲了過來。一躍越過翻倒的碎石,壓製在韓複榘身上,把他掏槍的那隻手狠狠拍到地麵。
嗬啦。
指骨的脆響清脆入耳。
韓複榘痛的驚出一頭冷汗,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叫出口,一股涼意便緊貼著脖子傳入腦中。段正歧壓著他,杖身早已被扔在一邊,而從杖頭裏拔(ba)出來的匕首,正抵在這位“十三太保”喉間。
“不……”
韓複榘被極大的恐懼籠罩,而他喉頭剛一顫動,就被鋒銳的刀刃劃出一道血口。
段正歧無聲笑了。
下一刻,更大的爆炸聲覆蓋整座宅邸。
在失去意識前,韓複榘隻記得那雙眼睛,像六年前的噩夢又重複,那雙冰冷似蛇的眼又盯著他。
爆炸聲震響了半個北平城。
即便是許寧所在的地方,也能稍微聽到一點動靜。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問的話可能有些僭越,但已經顧不得。
“他在哪?你們將軍。”
副官一直在窗邊站著,好像在等待什麼。聽到許寧的問話,隻是答非所問道:“您以為他在哪呢?無論什麼時候,將軍,自然是在他該在的地方。”
聽到副官的回答,許寧定定站了一會。
“是的。”
他好像是在說給自己,又像是在念給別人聽。
“他竟已在這樣的位置了。”
那一夜許寧沒有睡著。
他在床上想了一宿的心事,做了各種料想,直到快天明的時候,他聽見了樓下的動靜。隱約能聽到副官的聲音,還有人來來往往急匆匆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什麼人回來了,於是一番大動幹戈。
許寧聽著這些聲音,卻突然安下心,撐著一夜的疲憊入睡。
“將軍!”
一旁的親兵換了水盆,看著人已經包紮好並重新穿戴整齊,副官才有心思開口道:“您可沒有告訴我,今晚會是這樣結尾。”他好像無頭蒼蠅,在屋內轉來轉去道:“您殺了韓複榘,就是斷了馮玉祥的一臂!”
“今日之事,他必定會計較在心上,就算段公按計劃離開了北平,日後恐怕也難太平。”
“還有炸藥!這麼大的動靜,又是執政府邸出事,恐怕一大早就要人盡皆知了。哎,這可怎麼好,可怎麼好?”
段正歧一手撐著額,輕輕揉著。看副官在屋內轉悠得快頭暈了,才一揚手。
副官立馬筆墨伺候,恭聽教誨。
【他怎麼樣了?】
他?
副官想了半天才想明白這個他是誰。可他沒想明白的是出了這麼大的事,段正歧一回來竟然還是問的許寧。